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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川听他声音急切,勉强朝前一看,模糊之中似见一座小岛峙立海中。他本已将近力竭,这时眼前重见曙光,登时精神一振,用力向小岛所在游去。

    这岛与丰玉不同,四周无红树林相护,只有块块乱石,散布沙滩。仙流二人好不容易游上海滩,脚下都是一软,双双倒在乱石滩上,许多小石边角尖锐,刺入身体,他们也不觉疼痛。二人死里逃生,心中欢喜如要炸开,但浑身无力,只得趴在石滩上,互视而笑,慢慢进入梦乡。

    二人只是一时脱力,睡了三个多时辰后便恢复了过来。二人在小岛上走了一圈,见岛上树林茂密,只是阒然无声,显是无人居住。仙道道:”没办法,只好先住几天再说,好在这儿有的是树,到时尽够扎成木筏回去的。”流川点头答应。

    当下仙道找了个宽敞的洞穴,用岛上树林中砍下的树枝扎成一棍,脱下自己的长衫裹在棍底,制成了一根拖把,浸了海水后将洞中秽物除去,洗了个干净,又找了些软草在洞中地上铺了两个床位,想了一想,将两个床位合在一处,他站在一旁看着软草堆,怔怔出神。

    流川已在林中打了两只野兔和一只山羊,见仙道一人站在洞中发呆,嘴角似笑非笑,奇道:”你干么?”仙道啊的一声,清醒过来,忙转身出洞道:”我去钓两条鱼来吃,你先将衣服烤干了,别着凉。”走得匆忙,不敢去看流川。

    流川身上衣服早被风吹干,他有内力护身,自也不怕这点风寒,听着仙道嘱咐,低低骂了句”白痴”觉得他竟敢小看自己,实在岂有此理,不过他自海中逃生后心情愉快,决定饶他一次。

    仙道钓鱼手段甚为高明,不大功夫就钓了十几条,当晚二人在洞外生了个大大的火堆,坐在火堆旁大快朵颐,虽然岛上无油盐酱醋等佐料,但仙道烹饪手法高明,二人又一天多没吃东西,此时将羊兔鱼肉吃在嘴里,只觉滋味无穷,实乃生平从未尝过的美味。

    这时寒潮早过,夜晚凉风习习,群星闪闪,加上仙道在一旁言笑晏晏,妙语如珠,流川心中喜乐如潮,觉得若就此与他厮守一生也不坏。

    仙道见流川取出怀中物件在火旁烘干,其中一个油布包袱,正是包纵横的,笑道:”你还真是舍不得它,不过依我看,这本书所记载的武功也稀松平常,倘若真有什么了不起,丰玉那些人岂有空据宝山,不取宝物之理?”

    流川道:”那日我拿给你看,后来出了很多事,忘了拿出来。”

    仙道见他眼神一瞬之间有些黯然,知他想起了樱谷雨,不忍他伤心,忙岔开话题道:”我听陵南国一位圣贤道,剑分两种,有天子之剑与庶人之剑。”流川听到论剑,眼中一亮。仙道笑着续道,”他说,天子之剑,以陵南石城为锋,海南为锷,湘北为背,大荣为镡,爱和为夹;包以四夷,裹以四时,绕以沧海,带以常山;制以五行,论以刑德;开以阴阳,持以春秋,行以秋冬。此剑,直之无前,举之无上,案之无下,运也无旁,上决浮云,下绝地纪。此剑一用,匡诸侯,天下服矣。”

    流川一皱眉,他只听懂最后几句,什么直之无前,举之无上,案之无下的,知道是称赞这套剑法如何如何了不起,只觉夸得未免过分,想天下的剑法再厉害也不过一剑取人头而已,说什么能以此”匡诸侯”让”天下服矣”他就不信了。至于仙道前面所说的那些话,他全然不知所云,只知陵南、海南等俱是国名。

    仙道知道他不明白,解释道:”当今天下,以海南、陵南两国最为强大,湘北虽处陵南关外,与陵南唇齿相依,但历来草原群雄自相竞逐,不服陵南指挥,也可看作一国。大荣、爱和原为僻地小邦,但近年来两国君主用贤图治,厉兵秣马,隐隐有与海南、陵南并驾齐驱之势,也不可小觑。那位圣贤将这五国分别比作剑上的一部分,又说要用陵南以外的四境来包裹,用四季来围缠,用海来环绕,用山作系带,实是将天下铸成了他手中一剑。当年你父亲若打败了海南,也就等于广有四海,拿到了这把天子之剑了。可是天子之剑谁不想要?到手容易,可若想一直这么拿下去,还得辅以刑律、德教、知识才行。天下就好比是一把利剑,’刑律、德教、知识’就好比是剑法,你想,若以此剑行此剑法,谁人能敌?’匡诸侯,使天下服’,也非什么难事了。”

    流川问:”那什么是’庶人之剑’?”仙道一犹豫,道:”相击子前,上斩颈领,下决肝肺,此庶人之剑,无异于斗鸡,一旦命已绝矣,无所用于国事。”不等流川有所反应,忙又道,”这些话是那位圣贤劝当年的陵南王时说的,那位陵南王喜欢剑术,常招人在驾前比剑斗殴,为此荒废国事,所以那位圣贤才这么劝他,要他以国事为重,并不是说庶人之剑就当真无用。当年你父亲若不是先学会了庶人之剑,以此号召群雄,又怎能组织朝阳教,率部众纵横天下呢?唉,我本来以为这两本书,纵横里记载着绝世武功,天下里记载着兵法要略,全修两本,便可以此纵横天下,现在纵横既平平无奇,天下也就不见得有什么了不起。”他虽说已决心放弃一切,和流川隐居,但他是习武之人,又为得到这两本书费过不少心思,想到这两本书可能竟是用来骗人的,心头不禁颇为遗憾。

    流川则在思索仙道适才所说的”天子之剑”与”庶人之剑”只觉一个以往从未窥见的天地在他面前展现开来,只是对仙道言语中的精微之义却又不太明白。

    仙道见流川剑眉微蹙,眼神中似有苦恼之色,上前抚平他眉峰,道:”想不通便别想了,累了一天,快去睡吧。”流川被他一说,也觉甚为疲乏,点点头,去海边洗了手后,回去洞中躺下。

    仙道怕尚未吃完的食物香引来野兽,将残余食物远远抛开,又在洞外生了一大堆火,这才到流川身边躺下。

    流川朦胧中觉得仙道过来了,便侧过身子,把头枕在他手臂上,一手一脚放在他身上,口齿不清地道:”仙道,为什么你的话我会不懂?”仙道笑道:”因为你比我小,我以前也不懂,后来慢慢就懂了。快睡吧。”流川已经睡着了。仙道在他嘴唇上吻了一下,下巴埋在他乌黑柔软的发中,不久也即睡去。

    ********************

    第二日,流川被一阵烤鱼香味诱醒,身边仙道已经不见,他还不舍得就此起来,想反正待会儿仙道也会叫醒他,还是等他叫吧,朦朦胧胧地又要睡去,忽听仙道在远处叫道:”流川,过来帮一下忙。”

    流川想假装没听见,但仙道又叫了一声,声音略带催促之意,流川只好起来,心中颇不乐意。

    他走出山洞,见仙道正往这边走,手里还抱着两个人,他看清那两人模样后吃了一惊,睡意全消,忙迎过去帮忙。那二人一个是樱谷雨,另一个是藤真健司。樱谷雨全身虚脱,见了他后点了点头,脸露欣慰之意。藤真则双目紧闭,一动不动。

    仙流将二人抱进洞中,樱谷雨只是浑身无力,休息了片刻,又吃了点仙道烤的鱼后便恢复了。藤真却好似受了什么重伤,脸色惨白,仙道喂给他的食物均被他吐出。

    樱谷雨道:”我这次得脱大险,全靠了这孩子。当日我被浪头卷到海里,碰到了那贱人,被她抓到一艘船上,我们正打得热闹,谁知又是一个浪头打过来,我一下子昏了过去,等醒过来时,也不知怎的又浮出海面。我在海边住了几十年,还从来没见过那样的大浪。”她顿了一下,回思当时情景,似乎仍是心有余悸,”我正不知如何是好,一条桅杆突然向我打过来,这时这孩子便将我一把推开,桅杆没打到我,却撞在了他身上。幸好后来他的那个护卫过来,将他塞进一个充气的——”说到这里又顿了一下,显是不知怎么形容好,仙道插嘴道:”三角充气兽皮袋?”樱谷雨道,”对,那充气袋是三角形的。他还不肯进去,硬要我先进,那个护卫没法,只好将我和他塞在一起,之后,我只记得忽高忽低了一阵子,我也一会儿昏一会儿醒,然后便是漂浮到了这座岛上。你们也没事,太好了。”

    仙道听说藤真受了伤,忙解开他衣物为他检查。藤真其实意识清楚,苦于胸口剧痛,无法开口告诉他伤在何处,仙道摸到他前胸断了四根肋骨,一皱眉,问:”藤真,除了我手按的地方,还有其它地方痛么?”藤真咬牙摇了摇头。仙道道:”你断了几根肋骨,接上就没事。”话虽这么说,心中却忐忑不安,不知肋骨断处有无刺伤肺叶,想现在也只好走一步算一步,先为他接上断骨再说。

    流川心中对藤真甚为感激,听仙道这么说,忙道:”我去树林捡些粗枝。”仙道点点头。

    流川正要出洞,忽听洞外一人笑道:”好啊,老太婆,原来你也没死。”流川一惊,只见神随云面带微笑走了进来,她右手扣着一人腕脉,那人愁眉苦脸,却是花形。

    那日花形将藤真、樱谷雨塞进三角充气袋后,自己也抢了一只,正要进去,忽然被神随云揪住脚踝,神随云在海中胡乱抓拿,一抓到东西后便不肯放手,那时情况已极危急,花形无法,只好将她也拉进充气袋中。无巧不巧,二人的充气袋也正好漂到此岛,休息没片刻便见仙道出来钓鱼,神随云正要招呼他,却见海上又漂来一只充气袋,仙道跑去抓袋,里面之人竟是她的夙敌樱谷雨。花形见了藤真后便要大叫,被神随云一把扣住脉门,带他偷偷跟着,仙流二人心情激动下均未发现。神随云躲在洞外,将里面各人说话听得一清二楚,心道:“那老太婆武功了得,可惜坐在地上动不了,灵王和我有旧,不会就此翻脸动手,剩下的只有一个流川枫,他虽会几招怪招,但毕竟年轻,功力有限,不会是我对手。再加上洞内那人为他们受伤,我有他的部下在手,还怕他们不就范么?”她急于逼迫樱谷雨取药,也不等流川离开,就跳出来挑战。

    樱谷雨见她也还没死,怒极反笑,道:“你来的正好,枫儿,替我杀了她。”

    神随云冷笑两声,顺手点了花形胸口阴都穴,花形浑身酸软,倒在她脚下。流川本来少管旁人死活,但花形是藤真手下,藤真又于樱谷雨有救命之恩,他怕误伤花形后会引藤真不快,因此向神随云道:“你想怎样?”神随云道:“我和这人无怨无仇,扣他作甚?只要那老你妈将解药给我,我便将这人放了。”她求药心切,竟尔改了对樱谷雨的称呼。樱谷雨双手在身上一拍,道:“我身上的药全浸了水,没用了,你身上的毒,嘿嘿,除非你死了,否则是除不掉了。”说着哈哈大笑。神随云却大怒欲狂,一声叫叱,猱身向樱谷雨扑去。

    流川双手一挥,将她拦住。

    神随云初时仍没把他放在眼里,想上次你不过使诡计把我骗得吊在半空,这才输给你一招半式,又有什么了不起了?怎知十招一过,流川攻守有度,每次都将她后路封死,若不是她反应过人,随机应变,已折在他手中。

    她心念一动,忽然想:”哎哟,不好。”樱谷雨既破了她的武功,必定将破法全传给了流川枫,这样一来,她岂不是只能处在挨打的局面?心中惊疑不定,出手稍慢,已被流川一掌劈中腕背,热辣辣一阵疼痛。她急忙收手斜身,避过流川罩头一抓,掌法一变,原先飒飒风响、凌厉绝伦的掌法忽而变得飘忽不定,柔靡万端。

    这套掌法是她近年来自创,号称”后劈樱剑”这套掌法在原掌法的套路上又加了诸多变化,且将声音隐去,也是她怕樱谷雨这十多年来又练成了什么厉害武功,她本来武功就颇不及她,这一来更无法抓住她逼她给自己解药,是以创出这套无声无息的掌法,以备偷袭。

    流川见她掌法忽变,不明她耍什么花样,先使天地风云掌护住了全身,要看明白她的招数再说。

    神随云见他防得严密异常,右袖一甩,朝他兜脸罩去,这下声势惊人,流川忙伸左掌格开她衣袖,她不待右袖收回,左袖又至,如此双袖翩飞,如两只大蝴蝶般穿梭来去,流川看得眼花缭乱。他内力虽大有长进,毕竟还不如神随云,她袖子每一挥笼罩范围极广,他如只守不攻,时候一长终要内力不继,被她趁虚而入,因此只好改守为攻,不理她衣袖,直攻她身上要穴。

    神随云见他不被自己的水袖所迷,出掌直击根本,心中暗暗叫了声”好”但她双袖不仅仅用来迷惑敌人,进可攻,退可守。攻击时,她袖子幅度大,只需略略动臂,流川便需大幅躲闪;而流川无论攻她哪里,她只需微微翻手,袖子便能将其尽数挡去。

    仙道原在一旁一声不吭,想樱谷雨既然叫流川上前挑战神随云,必有胜她之法,自己妄自多口,别要惹她不快,但眼见流川势危,樱谷雨仍默不做声,忍不住道:”神前辈,你从妙莲寺普渡和尚的三十七路回旋软鞭中化出这套水袖神功,在下实在是佩服之至,下一招该是’白云出岫’了吧。”他是海南王子的身份不愿被藤真等得知,是以改口称神随云前辈。

    神随云见他脱口说出自己这套水袖功的出处,心下一凛,想:”人道灵王博学多见,于天下武功无一不知,无一不晓,看来倒非夸大。”她袖中带掌,已经使出白云出岫,虽被仙道叫破,也已不及收回。流川听仙道叫白云出岫,便在暗暗提防,见神随云双袖卷舞,风声更盛,突然之间,右掌无声无息地击向自己腰下居liao穴,出掌既轻,来势又快,他虽已事先戒备,仍吓了一跳,待要后跃退开,神随云已甩袖封住他右后两方退路。流川三方被封,索性直向前冲,双手抓住她胸前衣服,举了起来,这招他胡乱出手,竟用上了樱木的摔交手法。

    神随云没料到他有此怪招,一个不慎竟被他抓住胸口举起,又羞又恼,此时她临空一掌便能要了流川的命,但不知怎的,竟尔使不出力,只道:”快放开我!”流川也已觉得不妥,忙将她远远扔开,自己也向后退到仙道身边,摸了摸自己脑袋,心道:”好险,刚才她若在我头上打一掌,我此刻哪还有命在?我这招实在使得欠思量,不知这女魔头干么不动手?难不成她被我无意中抓住了要穴?要不就是吓坏了,一时没想到。”

    仙道与樱谷雨见流川举起神随云时也吓了一跳,待要相救,已自不及,但见流川竟尔安然无恙,心中欣慰之余也颇感纳闷。

    仙道见流川伸手摸头,忙也摸道:”她伤了你么?”流川摇摇头。

    神随云见众人瞧向她的目光中俱露疑惑之色,心中羞愤难当,指着流川骂道:”好你个臭小子,对前辈出手这么没规没矩,当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了。”

    流川哼了一声,心中好奇:”我这招的确使得笨了,但这对你不是正好?你自己没有把握机会,又何必气成那样,连我父亲也骂上了。”见她又要上前动手,便也跨步而出。

    忽听樱谷雨道:”且慢。”

    神随云道:”你想怎样?”樱谷雨道:”落骨魂的解药我身边虽然没有,但药方我还是记得的,你想不想要?”神随云绝不信她会突然如此好心,只怕她要给自己一张假药方,服了后令自己更加痛苦,一时沉吟不语。樱谷雨道:”我不知你犹豫什么,若是你还想要,需得答应我个条件。”

    神随云道:”什么条件?”樱谷雨道:”葬云心经的最后一章我还没传给枫儿,现在我立即传他,只要你能等到我教完后再和她动手,赢了他,我便将药方给你。”神随云见她一脸阴鹜,知她对己恨之入骨,若凭武力逼迫,一来未必成功;二来即使成功,此人性子刚硬,老而弥辣,恐怕宁死不从,当下点头道:”便依你,赢了他,你将药方给我;输了,我自将命留下给你。你要教多少时候?””两个时辰。”

    神随云心道:”这臭小子武功的确不弱,但比我尚差一截,你想在两个时辰内教他武功胜过我,当真是痴心妄想。”当下在洞中坐下,盘腿运气。

    此时花形已被仙道解了穴,奔到藤真身边。仙道叫他看着藤真,自去树林捡树枝。花形知神随云武功高强,想她若赢了流川,得了解药,以后再无顾忌,自己找她报仇固是千难万难;即便她得不到解药,此人狂性一发,大开杀戒,这里除了樱谷雨,可没人是她对手,而樱谷雨不能走动,恐怕也敌不过她。因此只有让她输给流川,被他杀了,才能高枕无忧。见樱谷雨当着神随云面传流川武艺,忙道:”前辈,这里传艺怕被小人偷听,不如到外面去吧。”樱谷雨一笑,道:”不妨事。”

    花形大急,想这人一味好胜,哪有人在打仗之前先将自己的底子亮给敌人看的,他又不便多劝,手中捡了把碎石,心道:”万一流川不敌,我便暗中助他,小王爷性命要紧,也不能多管什么江湖道义了。”

    神随云见樱谷雨居然当着自己的面传艺,也当她是逞强好胜,她自顾身份,原不想去偷看,但又一想:”这仗非同小可,老太婆诡计多端,可别着了她的道儿,栽在这小子手里。她既不知自避,我又何需避她?知己知彼,到时也好有个防备。”

    哪知看了半天,见流川东打一拳,西踢一腿,招式古怪之极,且全然不成章法,心中暗暗好笑:”老太婆哪里去想了那么套耍猴儿的拳法出来,居然还想以此赢我?n,对了,她多半是想给我假的药方,怕我不信,这才故意安排这场比武,我若打败流川枫才能拿到药方,便会相信药方不假了。”她越想越对,决定待会儿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擒了流川再说。

    流川起初依照樱谷雨所说练习,也觉奇怪。他好武成痴,练习时不但追求威力,也讲究姿态飘逸、潇洒自若,练这般难看已极的招数自然不乐意,但想樱谷雨既然这么说,还是不要违背的好。

    哪知没练几下,少商穴上突然一热,一股热气从少商到鱼际、太渊、经渠、列缺,顺着手太阴肺经直走中府,与此同时,足阳明胃经上也有一股细丝般的热气从厉兑走向承泣。他心头一动,如有所悟。

    常人练气总是依照常规,从头走足,从胸走手,由聚气之处练向少气之处,但丰玉一派反其道而行之,从气少之处练到气多之处,且先练外功,由各种姿势中激发体内真气行走,可谓逆行真气。

    流川在丰玉岛上随樱谷雨所学不过是用来克制神随云的招数,也就是说,克其外在,现在所学的,才是克其内在,克其根本。本来,如能在内力上先克住对方,外在取决于内在,必然同时克其外在;但若无外在先打基础,便不能练出内在来,一般人学武尚且要先练几套拳脚功夫,再练内功,更何况丰玉派习惯以招数勾引内力,更要先练外在了。只有安西的武功独成一家,这才可以一开始便完全由内在练起。

    安西一路的内功基础扎实,讲求缓步前进,别派内功练到一定程度后,再难精进,但安西一派的内功,功力越深,精进越快,只是初练的几年中却不如某些派别、如丰玉的内功,可以在短时间内突飞猛进。当年南烈与三井比拼内力,二人年纪相若,却不分输赢,一则因为三井入门较早,二则也因丰玉多事,北野被赶时南烈年纪尚幼,其后北川又不肯对他倾囊相授,加上他除了练武外还要钻研各种毒术,杂务旁多,这才打了个不分上下。流川的波心九道原本不深,但他服了十四转神蜂茶后,好比凭空多练了几年波心九道,加上丰玉内功相辅,内力大进,此时只感四肢躯体内有几股热潮游动,说不出的快美难言,再也不顾出拳姿势难看了。

    仙道已捡了树枝回来,替藤真接好了断骨,用树枝绑在断骨处固定。藤真感到疼痛稍减,睁开眼睛向仙道点头示谢,仙道微微一笑,向流川看去。花形扶藤真坐起来,将剩下的鱼肉喂到他嘴边。

    神随云忽然站起,道:”两个时辰了,动手吧。”

    樱谷雨道:”好了,乖孩儿,你已将葬云心经上的功夫学完了,火候虽然还不到,对付这贱人已足够了。杀了她,替你父亲报仇吧。”

    神随云道:”谁胜谁负还是未知之数,也别把话说满了。”一掌轻飘飘地向流川拍去,她提防流川使甚古怪身法,一下子攻到她背后,因此将内力护满全身。哪知流川并不闪避,随手一翻,已打在她手上。

    神随云大吃一惊,忙收手护身。流川此时对她武功已然了若指掌,又学会了克制之法,自是无所畏惧,想到她以掌作剑,又将什么鞭法化作袖法,心中一动,也以手作剑,使一招返照迎潮,刺向她脐中旁开两寸处的天枢穴。他以手代剑,威力固是不及,迅捷灵动却尤有过之,天枢穴正是神随云练功的罩门所在,她吓了一跳,连忙双手交叉挡在腹前,流川的这招本自飞花剑法而来,有诸多后招,但既已明了神随云招数,也不勉强使完这招,半途改作行云带雨,削她下巴。他双手好比双剑,以双剑同使飞花剑法,把神随云吓得连忙后跃,不出数招,神随云已被他逼得狼狈不堪。

    流川只觉自己内力一增,连带招数也灵活许多。这就好比一个人口袋里钱多了,买起东西来顾忌便少。他脑子中原先想到过的无数奇招,本来怕内力不足使出来反被对方有机可趁,这时稳占上风,便趁机一一使出,神随云武功高强,正是试招的好对手,他打得兴起,一时舍不得杀她。

    仙道在一旁掠阵,心里暗暗佩服,想若论变招灵活、迅稳狠辣,自己也能做到,且尤有过之;但若如他这般,于恶斗之余,每招每式仍能使得恰到好处,潇洒有致,自己却没这个本事。

    樱谷雨眼见神随云被逼得东躲西藏,只有招架之力,毫无还手之功,心中欢乐,哈哈大笑,声音震得洞顶石屑纷纷落下。樱谷雨道:”好孩子,乖孩子,不枉了你妈疼你,捉弄得她也够了,你动手吧。”

    流川道了声”是”忽然欺近神随云,刹那之间,神随云只感四面八方俱是掌影,只挡得几下,肩头、小腹已连中两掌。她知再打下去自己必死无疑,一咬牙,道:”我自己了断!”伸掌向自己天枢穴拍去,啪的一声后,她一口鲜血吐出,就此倒地不起。

    流川见她自戕而死,便住手退在一旁。

    樱谷雨防她诈死骗人,向仙道使了个眼色,仙道会意,去拦洞口。樱谷雨道:”枫儿,你扶我去瞧瞧,这贱人是真死还是假死?”

    流川将她抱到神随云身旁,樱谷雨见她双目翻白,口角流血,显已死去,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叫道:”她真的死了,好,好!”笑了两声,忽又觉得孤寂无比,流下两行清泪,道,”走吧,枫儿,我不愿再见到她。”

    便在此时,地上神随云突然暴起,双掌相叠,打向樱谷雨胸口。这掌出人意料,兼且猛恶至极,流川不及拖开樱谷雨,也是一掌打她胸口,要她先行自救。

    神随云适才知道自己不免一死,但就此让樱谷雨得逞,却又不甘,是以假意掌击自己罩门,这掌声音虽大,力气却小,她内功深厚,要吐一口血也非难事,倒地之后她闭住呼吸,让樱谷雨等以为自己已死,却趁其疏忽之时出掌击她。这掌实是她毕生功力之所聚,她也不顾流川打向自己的那掌,只一味攻击樱谷雨。

    只听两声巨响,藤真哎哟了一声,樱谷雨固是被她打倒在地,她自己却也被流川打中膻中大穴,一命呜呼了。

    流川扶着倒地的樱谷雨,心中又急又痛,不知如何是好。樱谷雨勉强睁开眼,道:”彰儿呢?彰儿过来。”仙道走到她身边蹲下,眼睛却瞧着流川,满是疼惜。

    樱谷雨道:”我时间不多了,咱们长话短说。你奇经八脉中的毒已不碍事,除非你硬通经脉,将全身各经脉通在一处——不过,能练成这种内功的,只有神仙,所以你——不会有事。我以前待你不好,当真对不住,其实我——感激——”她顿了一顿,重新聚足力气才道,”若不是你,枫儿便不会认我做义母了。枫儿,你肯认我,我——很高兴——”

    流川看着她道:”没有仙道,我也会认你的。我亲娘疯疯癫癫,待我时好时坏,你待我比她好得多。我喜欢你。”

    樱谷雨心中激动,道:”别怪你娘,她和我一样,都爱你爹,可惜你爹心中——只有——只有——”眼望仙道,一口气提不上来,就此死去。

    流川与她相处时日不长,但她对他亲切维护,又传他武艺,好比半母半师,他对她既爱又敬,而她治好了仙道,更使他感激无比。这时见她死去,心中难过,在她尸首旁跪了半天,舍不得离开。仙道知他心中很不好受,也不劝慰,陪跪在他身旁,盼能稍稍分担一点他的悲伤。藤真吃了东西后力气稍复,冲二人道:”人死不能复生,二位节哀顺便,还是先将樱谷前辈埋了吧。”

    流川点点头,将樱谷雨尸首抱到洞外,找了个地方,与仙道一起动手,将她埋了。仙道念在与神随云一场旧交的份上,在樱谷雨身边挖了一坑,将她也埋了。

    仙流二人埋了尸首后回到洞中,与花藤二人商议往后行程,决定等藤真的伤势好了点后再扎木筏回去陵南。

    仙道见花形对自己的神色总是淡淡的,若有敌意,他不愿藤真夹在中间为难,将这个山洞让给他们居住,自己与流川另找了个山洞暂住。二人也不避嫌,每日同起同睡,钓鱼打猎,岛上日夜悠长,空闲时间仙道便陪流川练武过招,日子过得倒也逍遥自在。

    花形虽一时对仙道不满,毕竟少年心性,不久就捐弃前嫌,与他和好如初,言谈之中对他和流川的关系露出不胜钦羡之意。仙道只是一笑了之。

    如此过了十几日,藤真胸口的疼痛已大为减轻,仙流二人和花形便动手砍树扎木筏。荒岛之上虽然缺乏工具,但三人辟掌断树,做个区区木筏倒也难不倒他们。仙道又磨了几块石头作针,搓树皮作线,将那几只兽皮袋拆了制成船帆。

    眼见木筏已经做好,四人预定第二日清晨出发。当晚,流川早早地入洞睡了,藤真打发走了花形,把仙道叫到身边。仙道自那日为他接好骨后,便没有再与他单独待过,感到他总在有意无意中回避自己。他几次谢他相救樱谷雨,他也只说为了报答她救命之恩才这么做,让他不需放在心上。这次见他突然叫住自己,不觉心下好奇,便在他身边坐下。

    海岸边有不少洞穴,长年受到波浪及其夹带的岩屑冲击而成,洞穴不断扩大,顶部崩塌形成了悬崖陡壁,此时二人便坐在海蚀崖上,看面前白浪滚滚。

    藤真忽道:”仙道,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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