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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小僧等还要瞻仰功德。”万年也不辞,便做了三日道场。众等欢喜各散。

    却说窦雄老道,原是带着些病儿随众建会。到得家中,这病陡发。召医诊脉,医云:“辛苦举发。”窦雄心情原躁,乃归咎在会中劳苦,便向医人说:“是了,三日道场,劳了瞻拜。”正说间,病益增苦。邵禁等斋友来看。窦雄向众人也归怨劳苦举发。邵禁乃说:“窦斋公,你这病根未脱,我知你是往业冤愆。如何怨道场中辛苦?天地间,一善能解百恶。我等自会中回家,乃觉精神少长,偏你劳苦发病。比如常素斋公,原也拖病在会,他居会首,比你瞻拜更劳,他为何回家病愈?切莫归咎道场。”窦雄口虽答应,心实不然。众各辞去。他忽于沉昏中,见一老母畜直前角触。窦雄慌惧,左避左触,右避右触。顷刻,母畜作人言,说:“窦雄心何忍?将有功老母畜付之屠家。”窦雄道:“你老而无力,耕家谁不鬻你?”老母畜道:“你岂不知王法有禁,也为怜其辛勤力作。你不吃斋,情尚可原;你既吃斋,乃迁怒屠害,迁怒不慈,屠害不义,今已诉之冥吏,添你沉痾,将拘抵偿。”窦雄道:“我已前日在众会中诉出这宗罪业,建诸道场,宁无解脱?”老母畜道:“这功德只消得你迁怒愆尤,忏不得忍心害母畜。况执不信之心,归咎道场劳苦。你这善功,反作怨府。”窦雄道:“在会人人皆在往昔罪业,偏我也是八斋社友,不能解脱汝冤?”老母畜道:“心地未洁,徒斋何益?”说罢,又将角触窦雄。正惊慌间,只见一个高僧貌似道副模样,走到母畜前,一声喝道:“法会只因未及汝等得度,故使你作人言来复冤孽之债,又要费我僧家一番超荐。可速退形,不须作孽。”老母畜即退,僧亦不见。窦雄惊觉,乃念了一声圣号,忙叫家童去请了吴作斋公来。吴作见请,随到窦雄卧内。窦雄乃把前事备细说了一遍,道:“在社诸友,前在方丈中各说往昔罪业,惟有社友未救青蛙。这冤愆也是忍心作孽,如何不来向你报应?想是老母畜为人有功,与蛙不同,且是胎生,与湿化不类;或者社友道场归来,未曾怨悔,我小子或是原有疾病,因此冤愆越加沉重。”吴作答道:“事虽不同,却也有些古怪。我小子自方丈中说往昔罪业,当道场中心心忏悔,便是归家,也还记忆着这青蛙冤愆,不知可解脱得?昨于午梦,见那绿衣猛士依旧前来,却也不多,说道:“斋公,你昔日也非有心,今日忏悔,感谢你倒有心。有心在道场,还说你见像作福;归家尚有心,便见你真心超度我等。只是高僧未主坛,众长老法事未周,长老似了目前之功果,我等尚在未脱化这根因。正说间,也见一位高僧前来,貌似尼总持师父之状。他吩咐那绿衣们道:汝等安心,自有功果及汝,勿得复扰善信。说罢皆退。我小子醒来,正有意欲去高僧处说这段因果,恰遇斋友也有此警戒。”正说间,只见常素众社友又来问安,吴作便把两个人的牛、蛙事情说出,复问常素斋友:“你自方丈归家,怎么病体全安?”常素道:“小子于道场中,只一心荐拔祖父亡灵,不觉归来病愈。”邵禁道:“据三位梦中警戒,还当求高僧度脱。我们再到清平院中,求僧把这牛、蛙超生,也完了这一宗功果。”当下,众社友一齐走到清平院来。只见离院数里一个山坡之下,见一个牧童倒骑一只黄牛背上,口唱山歌。众人侧耳,听那牧童唱的山歌,却不是等闲个个儿童会的,人人知的,乃是一个叹牛的辛苦,叫人莫伤它,听他的歌儿。众人听他歌道:

    阿牛阿牛生何来?与人出力受苦哉!庄家老儿不知哀,瘦病一朝便撒开。卖与市人真不该,何人慈悯吃长斋。牛本精灵岂装呆,报人福寿广招财。

    窦雄拖病前来,且是家仆扶着,听了山歌,乃向众友说道:“这牧童是谁家的?”众友皆叫认不得,家仆也叫认不得。窦雄正要叫家仆去扯牛问他,那牧童歌罢,把牛一鞭,往山坡下去了。家仆去看,不见踪迹。众友叹息,便说:“窦斋公,这牧童倒有几分讥你。”正才举步前走,只听鼓乐声喧,盈盈众耳。邵禁便说道:“谁家喜事动乐?”常素听了,道:“不是喜事作乐,似官府的导引前来。”吴作听了,道:“也不是,似迎亲送嫁的。”郑道说:“且站立,看他来便知。”众人站立,那鼓乐又止,不见前来。众人举步,那鼓乐又响,时止时响。众人走到响处,哪里是鼓乐,原来是一阵青蛙声吵在池塘里。众人笑将起来,你说道:“分明似一部鼓吹”;我说道:“真个如五音乐器”众步将近池塘,蛙声陡然绝响。众人方才叹息,说道:“水蛙无人到此,便叫声不绝,一听人来,便潜伏水底,物有人灵,殊为可叹。”正说间,只见一个人来。众人看那人,怎生模样:

    乱发蓬松顶上光,破衣蔽体下无裳。手执一根长竹竿,肩挑两个小箩筐。形龌龊,貌肮脏,两眼乜斜池内张。不是渔夫来网罟,青蛙苦恼被他伤。

    吴作一见了此人,陡然动了他昔日心性,乃叫道:“汉子,我看你一身褴褛,四体倾斜,皆由你做此伤生害物生理。世间尽有寻一碗饭吃的买卖,何苦为你一日之餐,伤害许多性命?”那汉道:“财主斋公,我等若是有几贯本钱,便也去寻个大小生意。只因无本经营,故此做这宗勾当。”吴作道:“此事不难,我便给你十贯钞,你可将那竹竿、箩筐交付与我。”那汉子听得,哪里肯信,说道:“财主,你钞有限,我等捉蛙的甚多,安能尽改了我等之业?”吴作笑道:“我也只为目见这一时之仁,哪里能个个给他资本。”一面说,一面把汉子的竹竿、箩筐都打碎了,抛在池内。那汉子见了,又笑又恼:笑的是财主斋公许了钞,恼的是人心难测,安知给钞有无。吴作见他呻吟,乃对窦雄众人说:“列位请先行。小子不食言与此汉,到家给了钞与他就来。”便往家飞走。这汉子紧紧跟着。吴作到家,照口许一贯不差,打发了汉子,便急奔清平院来。

    却说这汉子得了钱钞,出了吴作家门,在路上一面称说斋公好人,一面想道:“造化得了这些资本,如今回家,做那桩生意不会,这桩买卖不能,不如买些布匹做几件衣穿,养两个牲口,沽些美酒受用受用,仍旧去捉青蛙。万一再遇着这样斋公,钱钞倒也容易。”乃想道:“那竹竿、箩筐虽被斋公毁坏,却也还收拾了用得。”乃奔到池边,看那竹箩漂浮池面。汉子撩起破衣,下池取箩。不曾防池中有一物,绊了他一跤。却是何物,下回自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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