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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情中文网 www.yanqingzw.com,我是刘心武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

皙两派政治力量的对峙,以及“乘槎待帝孙”所表达出的著书人的政治倾向时,他发出“啊,是这样!”的感叹。一次是我讲到太虚幻境四仙姑的命名,隐含着贾宝玉一生中对他影响最大的四位女性,特别是“度恨菩提”是暗指妙玉时,针对我的层层推理,他高声赞扬:“精彩!”我最后强调,曹雪芹超越了政治情怀,没有把红楼梦写成一部政治小说,而是通过贾宝玉形象的塑造和对“情榜”的设计,把红楼梦的文本提升到了人文情怀的高度,这时夏老更高声地呼出了两个字:“伟大!”我觉得他是认可了我的论点,在赞扬曹雪芹从政治层面升华到人类终极关怀层面的写作高度。

    后来不止一位在场的人士跟我说,夏志清先生是从来不乱捧人的,甚至于可以说是一贯吝于赞词,他当众如此高声表态,是罕见的。夏先生还对采访的记者表示,听了我的两讲后,他会读我赠他的两册揭秘,并且,我以为更加重要的是――他说他要“重温旧梦,恶补红楼梦”

    到哥大演讲,我本来的目的,只不过是唤起一般美国人对曹雪芹和红楼梦的初步兴趣,没想到来听的专家,尤其是夏老这样的硕儒,竟给予我如此坚定的支持,真是喜出望外。

    当然,我只是一家之言,夏老的赞扬支持,也仅是他个人的一种反应。国内一般人大体都知道夏老曾用英文写成中国现代小说史,被译成中文传到国内后,产生出巨大的影响。沈从文和张爱玲这两位被我们一度从文学史中剔除的小说家,他们作品的价值,终于得到了普遍的承认。钱钟书一度只被认为是个外文优秀的学者,其写成于20世纪40年代的长篇小说围城从50年代到70年代根本不被重印,在文学史中也只字不提,到90年代后则成为了畅销小说。我知道国内现在仍有一些人对夏先生的中国现代小说史不以为然,他们可以继续对夏先生,包括沈从文、张爱玲以及围城不以为然或采取批判的态度,但有一点那是绝大多数人都承认的,就是谁也不能自以为真理独在自己手中,以霸主心态、学阀作风对待别人。

    石破天惊少一门

    我在哥大的讲座结束后,邀请方华美协进社人文学会双主席之一汪班先生作总结发言。汪先生来自台湾,在美国多年,是华美协进社的资深教师,他中、英文都好,能够双语教学,而且对中国的琴棋书画都有研究,在京剧昆曲方面更是通家,能粉墨登场,唱腔做功,可与专业演员媲美。

    汪班先生说我的两场四小时演讲,可以用四个字概括:石破天惊。对这样的评价,我是否应该立即谦辞我自己把这样的赞扬报道出来是否狂妄冷静下来回想,我觉得就那天演讲赢得的反响而言,确实可以用这四个字来形容。其实用北京土话概括,两个字就够:震了!

    这当然会引出反对我赴美揭红的那些人士的更大反感和忧虑,这岂不是明摆着我把美国那边的听众误导了吗我只好再次告诉大家,那边的听众没有任何人期待我去引导。对红楼梦原有自己看法的人,他或许会通过听我的演讲,去调整他的思路,或许仅仅是觉得多了一种参照;对红楼梦原来不甚了解的人,他也不会得出“红楼梦就是这样”的结论,他会产生去聆听更多种解析的愿望。而最根本的是,人们听后会产生去找红楼梦来读的冲动,而绝不会出现“啊,那就用不着去读原著了”的想法。

    总体而言,美国的学术气氛,是特别欢迎个性化的研究,鼓励出新,宽容颠覆的。如果你宣布你的观点“正确”、“稳妥”是“真理”、“方向”而且你演讲是要“正导”他们,并且充满对异己“邪说”的批判与“警惕被某人误导”的劝谕,那么,他们去聆听的兴趣一定大减。我去后问邀请方:“是谁向你们推荐我的”回答竟是:“那些强烈反对你的人。”他们说,本来也不清楚中国中央电视台有多少频道,10频道是不对国外的,他们看不到,百家讲坛节目更无从知晓,但我的揭秘红楼梦系列讲座,引出的“围殴”、“口水战”被广泛报道,特别是境外一些传媒不但报道还对这件事予以评论,他们才知道原来我有这么个揭秘系列。反对者竟气愤到宣布我“不能到电视台去讲”、“是对社会文化的混乱”、“扰乱了文学艺术研究的方向”这就勾起了他们的好奇心,于是设法找到光盘和书,看了才知道我的研究果然很个性化,而且富于趣味性,觉得很适合他们的讲座。因为他们举办的讲座不是针对学界的,是一种向普通美国人推介中国传统文化的休闲性周末活动。目的也并不是向美国人宣传“如何正确无误地理解红楼梦”而是意在以通俗生动的演讲内容,让一般美国人知道“中国有个伟大的作家曹雪芹写了部伟大的小说红楼梦”

    “石破天惊”只不过是形容我的演讲角度奇特、内容新颖、表达富于刺激性罢了。我只能用中文演讲,因此那天来听的论身份虽然基本上全是美国籍或绿卡持有者,却满场一片黑发黑眼,金发碧眼的美国人只有寥寥几位,而且其中一个小伙子还中途悄然退场。这就说明,我的“石破天惊”尚缺一门,那就是外语门。如果我能不依赖翻译,自己同时用流利的中文和同样流利的英文把要讲的内容生动呈现,那效果才会是满局的“石破天惊”华美协进社社长江芷若、副社长贾楠女士都是白人妇女,我写出的是她们为自己取的汉名。她们能说一点中文,但跟我进行深度交谈,就感到困难,也无法阅读我的两本揭秘。她们表示,华美协进社亟待开办那样的讲座,就是演讲者在中、英文方面都有相当造诣,能够兼顾母语为中文和母语为英文的两种听众,把中国的传统文化和当代文化介绍出来。

    像夏志清先生那样的学贯中西的学者,后继有人。原来是台湾、香港地区赴美的学者在美国各大学的东亚系里占据不少教席,担任系主任,现在,内地过去的学者渐渐脱颖而出,双语人才越来越多,有的已成为美国名牌大学的终身教授,担当系主任的工作也驾轻就熟。内地这边能过去以双语推介中国文化的人才,也在逐步涌现。我深知自己仅仅是一个在美国弘扬红楼梦的过渡性人物,仿佛一滴雨水,落入大海,微不足道。真正能使中国文化让更多美国人,特别是那边主流族群感到“石破天惊”的演讲者,快准备出发吧!

    维基基海滩赏诗

    和l君同往夏威夷一游,老友梅兄送我们到机场,领登机牌前,他把一个纸袋递给我,脸上现出顽皮的微笑,嘱咐我:“到了那边再看,在海滩上慢慢看。”

    从纽约先飞洛杉矶,再转机飞往檀香山,行程要十个小时,飞行中阅读是最佳消磨方式,我要读那纸袋里的东西,l君递给我一本书,劝我还是遵梅兄之嘱,到海滩再探究竟。我就捧读他给我的那本法国小说幽灵,据说在法国是畅销小说,译文也颇流利,但我读来只觉得是无病呻吟、故弄玄虚,昏昏然,也好,迷迷瞪瞪地,不知不觉,飞机已降落到跑道上。

    夏威夷跟我想象的很不一样。我以为那里很热,带了不少恤衫,谁知平均气温多在25度上下,时有小阵雨,外套还是少不了的。我以为可以用“天然金沙滩,翻飞银海鸥”来形容那里的海滨风光,却发现原来那是火山岛,海滩本来全是被岩浆烧焦过的黑石头、黑沙子,现在所看到的金色白色沙滩,全是从澳大利亚进口的沙子铺敷的。因为全境长期禁止捕鱼,近海生态特殊,并无海鸥飞翔,所看到的鸟类,大多是鸽子。我以为它已接近南太平洋,热带植被中必然多蛇,我最怕的就是蛇,自备了蛇药,但导游告诉我们:“这些火山岛全无蛇,如果说有,那只有两条,一条在动物园里,一条就在你们眼前――我,地头蛇啊!”我原以为夏威夷州花必是一种很特殊的热带花卉,没想到却是北京常见到的木芙蓉,或者叫朱锦牡丹

    但夏威夷确有一种令人心醉神迷的风韵。那里的土著以黑为贵,以胖为美,人们见面互道“阿罗哈”无论是柔曼的吉他旋律,还是豪放的草裙舞,都传递给你充沛的善意与天真。

    我们下榻的宾馆离著名的维基基海滩很近,散步过去,租两把躺椅、一把遮阳伞,在免费的冰桶里放两瓶饮料,一身泳装,日光浴、海水浴交替进行,真是神仙般快活。我带去了梅兄给我的纸袋,靠在躺椅上,抽出了里面的东西,原来是一册纽约出版的中文今周刊,于是发现,有一整页刊登着与我有关的古体诗。

    我赴美前,北京晚报已经刊载了周汝昌先生的诗赠心武兄赴美宣演红学:“前度英伦盛讲红,又从美土畅芹风。太平洋展朱楼晓,纽约城敷绛帐崇。十四经书华夏重,三千世界性灵通。芳园本是秦人舍,真事难瞒警梦中。”今周刊将其刊出,重读仍很感动。但让我惊讶和更加感动的,是在周老的诗后面,今周刊一连刊登了四首步周韵的和诗。第一首就是梅兄振才的:“百载探研似火红,喜看秦学掀旋风。轻摇扇轴千疑释,绽放百花四海崇。冷对群攻犹磊落,难为自说总圆通。问君可有三春梦,幻入金陵情榜中。”还有刘邦禄先生的:“锲而不舍探芹红,当代宗师德可风。十杰文坛登榜首,一番秦论踞高崇。揭穿幻像真容貌,点破玄关障路通。三十六篇纾梦惑,薪传精髓出其中。”陈奕然先生的和诗则是:“劫后文坛一炮红,长街轻拂鼓楼风。坚冰打破神碑倒,传统回归儒学崇。真事隐身凭揭秘,太虚幻境费穷通。阿瞒梦话能瞒众,还赖高人点醒中。”罗子觉先生和诗:“忽闻美协艺花红,纽约重吹讲学风。芹老锦心千载耀,刘郎绣口万侨崇。红楼梦觉云烟散,碧血书成警幻通。嗟我息迟无耳福,不惭敬和佩胸中。”

    除了步周老韵的和诗外,还有七首诗也是鼓励我的,其中周荣先生聆“红楼揭秘”感呈刘心武先生:“别开生面上层楼,秘揭兴衰话石头。百载繁华皆是梦,一朝零落不胜愁。独特扇轴论人物,妙析玄机证壑丘。文海千波红学浪,新帆风满正争流。”赵振新先生无题:“早有才名动九州,伤痕文学创潮流。红楼今又开生面,攀向层楼最上头。”

    我在演讲中说,秦可卿于我来说好比是折扇的扇轴,从她入手,甩开后便可见红楼梦全扇。几位鼓励者诗中都引用了此意,实乃知音。

    当然,我深知,这些人士,有的是老友,有的是新识,有的尚未谋面,都属于我的“粉丝”有的更取一特称叫“柳丝”人做事需要扶持,出成果需要鼓励,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人至少需要三个人帮,国内海外皆有我揭秘红楼梦的“柳丝”是我的福分。但我也知道,恨不得把我“撕成两半”的人士,也大有人在,国内见识过,海外未遇到,却未必没有。对于他们,我要说,难为他们花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投入那么强烈的情感来对待我,凡他们抨击里的含有学术价值的那些成分,我都会认真考虑,但凡那些属于造谣诬蔑、人身攻击的话语,我就只能是付之一笑,我祝他们健康快乐,不要因为对我生气而伤身废事。

    赏完那些诗,朝海上望去,只见翻卷的海涛里,冲浪健儿正在灵活而刚强地上下旋跃,就觉得,要向他们学习,做一个永不退缩的弄潮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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