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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全涂料,还有用松脱的铜丝和插头垂落在一边。

    这一季,英琦说所有的人都把假发前后倒过来戴,穿两只不是一双的鞋子。她说,拿一床肮脏的毯子,在中间挖一个洞,当披风穿在身上,就可以到街上去开心一晚了。

    为了安全起见,他们那天晚上住进了市中心区的喜来登饭店,艾芙琳带了三个装满了军用剩余物资的大皮箱。发黄而尺寸大了的胸罩,满是毛球的毛衣。她拿了一瓶泥浆面膜来把他们自己涂污。他们从旅馆的防火梯偷偷走下十四层楼,出了一扇通往后面巷弄的门,就脱了身。他们是无名小卒,没人认得,没有要做任何事的责任。

    没人看他们,向他们讨钱,或是想卖点什么东西给他们。

    他们走向大桥,就如隐身人一般,因为贫穷而很安全。

    派克尔走路一拐一拐的,因为左右脚的鞋子穿反了。艾芙琳呆张着嘴,突然吐了口痰。派克尔一个踉跄,撞在她身上,她抓紧了他的左臂,他将她一把抱过来,两人亲吻,像只剩了两张湿湿的嘴,而四周的城市就此消失了。

    上街的第一晚,英琦带了一个表面开裂的黑色漆皮皮包过来,皮包里发出恶臭,味道就像是大热天退潮后的岸边,那种味道,”这是新的反阶级象征,”她说。皮包里面是一种由大厅来的外带纸盒。盒子里是一坨拳头大的橘色东西。”放了四天了,”英琦说:”四下甩一甩,比贴身保镖还能让让人离你远远的。”

    以臭味维持隐私,这是维护个人空间的新方法,以味道来吓阻别人。

    不管味道有多难闻,她说,你都会习惯的。英琦说:”卡文克莱的[恒久]香水味道,你不就习惯了吗?”

    她们两个,英琦和艾芙琳,在街上走着,稍稍离开了那一群。在前面,几个穿着迷你裙的人从一部礼车里下来,一些消瘦的人戴着耳机,用电线从嘴边接到耳朵,每个人都在和远方的某人交谈。她们两个走过的时候,英琦步履踉跄,把装着烂鱼的皮包甩过去,贴靠在那些皮衣和毛皮大衣的袖子上。不管对方是穿深色西装的保镖,还是穿着订做黑色西装的助理。

    那一群人挤在一起,退让开去,所有的人都发出呻吟,用修整过指甲的手捂着鼻子和嘴巴。

    英琦不停地往前走着,她说:”我就爱干这种事。”

    面对那群新富,英琦说现在是该更改规则的时候了。她说:”穷人是新贵族。”

    前面有一群身价百万的科技新贵和阿拉伯石油大亨,全都在一家画廊外面抽烟,英琦说:”我们过去问他们讨点小钱”

    这是他们身为纺织企业总裁和烟草大亨女继承人做派克尔和艾菲凯斯夫妇的假日,他们隐退社会安全网络中的周末假日。

    环球航空的酒鬼名叫韦伯斯特班勒,绰号”童子军”她,英琦和艾菲,先生和”瘦子”及法兰丝会合,然后派克尔和波特加了进来,再来就是”鞋子”和”骨头”他们全都喝得烂醉,玩猜谜游戏,期间派克尔大声叫道,”现在在这座桥下的人里,有谁身价不是至少四千万的?”

    当然,你只听到头上车辆开过的声音。

    后来,他们在某处工业区推着购物车。英琦和艾菲推着一辆,派克尔和”童子军”跟在她们后面走着。英琦说:”你知道,我以前认为比失恋更糟的,就是在情场上得到胜利”她说,”我以前好爱[童子军],从念书的时候就开始了,可是你知道有些什么事让我们失望。”

    英琦和艾菲,手上戴着那种连指的手套,好方便整理旧罐头,英琦说:”我以前认为有个圆满结局的秘密,就是在最恰当的时候把大幕落下来,快乐的时刻一过,一切又不太对劲了。”

    那些在社会里往上爬的人,觉得一切都很辛苦——他们怕用错叉子,洗手碗传过来的时候会紧张——当游民要担心的事更多。食物中毒、冻疮、露出镶补的金牙泄漏你的身份,或是让人闻到你身上有香奈儿五号香水的气味。

    有一百万种小枝徵末节会让你露了馅。

    他们成了英琦所谓的”通勤游民”

    她说:”现在呢?现在我爱[童子军],爱他爱得就好像我没嫁给他一样。”像这样在街上,感觉上就好像他们是什么荒野中开始全新生活的拓荒者。可是要担心的不是大熊或野狼,而是——英琦耸了下肩膀说——毒贩和开车经过乱枪杀人的凶手。

    “可是这还是我生活中最好的部分,”她说:”不过我知道不可能永远这样”

    她的新社交日程表越排越满。全是这种”隐于市”的事。礼拜二要做什么事都不可能,因为她要和丁琪还有齐妲一起去捡破布。之后,派克尔和”童子军”要碰面去整理铝罐,之后,所有的人都要去一间免费义诊的诊所,让一个有黑眼睛和吸血鬼家乡口音的年轻医生看他们的脚。

    派克尔说铝罐是街上的南非银元。

    英琦站在车子由高速公路转出来的那个斜坡顶上说:”要往大处想。假装你是在拍一部要上电视网播映的电影。”

    英琦用一支黑色的签字笔在一块咖啡色的硬纸板上写着:单亲妈妈,子女十人,患有乳癌。

    “只要做得——对吗?——”她说:”别人就会给你钱”

    艾菲写的是:跛脚伤兵。饥饿。想回家。

    英琦说:”太棒了。”她说:”你选中了冷山。”

    这是他们的市郊露营活动。

    隐身在开阔之中,隐身在众目睽睽之下。

    再没有人比游民更容易遭到忽视了。不论你是大明星珍芳达,或是劳勃瑞福,只要你在大白天推着部购物车在大街上走,身上穿着三层又脏又烂的衣服,嘴里喃喃地骂个不休——没有一个人会注意你。

    他们下半辈子都可以这样过。”童子军”和英琦,他们计划登记排队等着买一户低收入户国宅。他们想坐在候诊室,让很帅的年轻科学生免费替他们看牙,他们去申请免费的美沙酮,再慢慢地转而吸食海洛因。接受成人职业训练,煎汉堡,学开车和洗衣服,然后慢慢成为中下阶层。

    到了夜里,派克尔和艾菲相拥在一起,不是在桥下,就是在冒热气的温暖人孔盖上面的纸板之上,他的手伸进她的衣服里,在陌生人走过的时候让她达到高潮,他们以前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彼此深爱对方。

    但英琦说得对,这种事不可能永远这样,结局来得好快,一直到第二天上了报,还有人搞不清出了什么事。

    他们当时睡在一间仓库门口,觉得比在班夫(banff)或香港更舒适。到这时候,他们的毯子闻起来都是一个味道,他们的衣服——他们的身体——觉得就像一个家。单是派克尔的双臂环抱着他的妻子,就像是在公园大道上的一栋豪宅,或是在希腊克里特岛上的一栋别墅。

    那天晚上,一辆黑色的汽车开上路边,煞车响起,一只车轮压上了人行道。车头灯的两圈明亮的强光柱,直照着凯斯夫妇,惊醒了他们。后车门打开,从后座传来一阵尖叫,一个女子头先脚后,两臂和两手挥舞着从这里跌倒人行道上。她的一头黑色长发掩盖了她的脸。她全身赤裸,四手四脚地爬离那部车子。

    埋在他们破布和旧毯子的家里的派克尔和艾芙琳,看到那赤身露体的女孩子向他们爬来。

    在她后面,一只黑色男鞋子由打开的车门里跨了出来。接着是一条穿着黑色长裤的腿,一个戴了双黑色皮手套的男人由汽车的后座爬了出来,而那个女孩子站起身来,放声尖叫,惊叫着,求求你,尖声叫着救命,近到你都能看得见她一只耳朵上穿了一个、两个、三个金环。另外一只耳朵已经不见了。

    看起来像一长屡黑发的,其实是血在她颈子的一侧流了下来。原来有只耳朵的地方,只看到一些凹凸不平的残肉。

    那个女孩子退向只有在毯子下露出眼睛的凯斯夫妇。

    那个男人一把抓住她的头发的时候,那个女孩子抓着他们的毯子。等那个男人把又踢又哭的她抓紧撤离时,那个女孩子扯掉了毯子,露出他们半睡半醒地在那辆车亮眼的的车灯里眨着眼睛。

    那个男人想必看到了他们,开车的不管是谁,想必也看到了。

    那女孩子尖叫道:”求求你,”她尖叫道:”车牌”然后他就给拖回车里。车门砰然关上,轮胎发出尖厉的声音,只留下了那个女孩子的血和黑色橡胶的擦痕。沟里有一个速食店的纸杯,不知是挣扎中掉下来还是打翻了的,伴着一只苍白的耳朵,上面还穿着两个闪亮的金环。

    在早餐的时候,在他们喜来登大饭店套房里吃送来的蘑菇杏粒蛋,英式松饼,温热的咖啡和冷培根时,他们看到了报上的新闻。地方新闻报导,一名巴西石油大亨的女儿遭到绑架。她的照片正是前天夜里那个留着黑色长发的裸体女孩子,只不过照片中的她面带微笑,手里拿着一个顶上有个金色小网球选手的奖杯。

    根据报上的说法,警方连一个证人也没有。

    当然,凯斯夫妇可以送个信去,可是他们实际上并没有看到任何一个人的脸。他们也没有看到车牌号码。他们看到的只是那个女孩子,还有血。派克尔和艾芙琳,一点实际的忙都帮不上。去警局的话,只会让他们自己丢脸,你已经可以想象到报上的大标题:

    “社会名流夫妇,混充游民取乐。”

    或是:”千万富翁装穷”

    他们也绝对不能扯出英琦和”童子军”、”瘦子”、”鞋子”和”骨头”

    让派克尔和艾芙琳成为大众眼里的笑柄,也救不回那个可怜的女孩子。他们所受的苦绝对不会比她所受的少一点。

    第二个礼拜的报纸上,报导了遭绑架大亨之女的死讯。

    然而,英琦仍然一点也不担心。可怜而肮脏的人在街上什么也不用担心。被杀害的那个女孩子很年轻,看起来干干净净的,既漂亮又有钱。”没什么可以损失的,”英琦说:”这是新的财富。”

    派克尔说:”打上肥皂,冲掉,再从头来。”

    不行,英琦不打算抛开她的快乐,再回到有名有钱的日子。而那些日子而来,派克尔和她在一起出去的次数越来越多。是为了保护她,她说。

    在这样一个晚上,艾芙琳正参加一个对抗结肠癌的慈善晚宴舞会时,她的手机响了,打电话来的是英琦,后面还有个男人在大喊大叫,是派克尔的声音。在电话里,英琦大口地喘着气,说:”艾菲,求求你,艾菲,帮帮忙,我们迷了路,有人子追我们。”她说:”我们去找过警察,可是”然后电话就断了。

    就好像她跑进了隧道,到了高架桥底下。

    第二天报上的头条标题是:

    “出版家于纺织业总裁双双遭刺杀毙命”

    现在,几乎每天早上,都有不想看到的新闻标题:

    “女游民惨遭乱刀砍杀”

    或是:”凶手继续攻击游民”

    每天晚上,那辆黑色的车子都在某个地方寻找凯斯太太,那件罪案的唯一人证。有人在街上砍杀所有看起来可能是她的人,任何一个穿着破烂衣服、睡在一堆毯子下面的人。

    就是在这之后,艾芙琳吓坏了。她停止订阅报纸、丢了电视机,取而代之的是买了个大玻璃箱子,里面养了只蜥蜴,会随着装潢不同而变色。

    现在,凯斯太太正好和无家可归的游民相反,她有太多的房子,房子成了她的负担,她埋身在家里,看她的购物型录,看着那些精印在闪亮铜版纸上的花园照片,戴着你深爱的亡夫火化后制成的钻戒。

    当然,她仍然想念她的朋友们、她的丈夫。可是那就像英琦可能会说的:是在就是新的存在。

    而她仍然会买那些慈善活动的入场卷,参与拍卖会和看舞蹈表演,重要的是要知道她所作所为有助于改善这个世界。接下来,她要去和濒临绝种危机的灰鲸共泳。

    睡在某个灾害而变小的雨林的天蓬下。

    拍摄逐渐消失的蜥蜴,研究生态。

    重要的是要知道,她仍然希望能有所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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