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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不是。”

    程铮也没再任性胡来,面色渐渐凝重“你听我说,我对你的心思从来没有变过。你看,你也没有忘了我。不管是晓彤、徐致衡、吴江,还是这四年里别的人,我们都不要计较。韵锦,我们回到原来好不好?”

    苏韵锦慢慢地推开他,远离他的怀抱。他们之间的问题并不在于郑晓彤、徐致衡、吴江这些人,矛盾的根源一直在于她和程铮本身。回到原来很容易,爱的时候像从不会分离,彼此伤害的时候恨不得从没有爱过,她怕这一次激情耗尽之后再度回到无休无止的冷战和争吵中。她已经没有心力和资本将过去的剧本重演一遍了。

    “你说话呀。”程铮皱眉。

    苏韵锦将手挡在两人之间“不我得好好想想。”

    “你不愿意?”

    “我不敢。”

    农历十一月十九,观音诞。

    岭南人信佛者众。这一日,各大寺庙里善男信女如织。

    郑晓彤是北方人,但她也信佛,每年的这个时候,她都会斋戒沐浴,到寺内上香。这是她分娩之前最后一次到佛前许愿,所以一早她就和家人一块儿来到了大悲寺。进香完毕后,又在僧人处给长明灯添了香油钱。

    走过观音阁前,她回头看了一眼,那些在佛前虔诚跪拜祈求的,都是可怜人,如果现实得遂人愿,谁愿意将希望寄托在虚无的神佛里。她从小就不是个聪明的孩子,所以愿望也不多,但她觉得自己比大多数人都幸福,现在她许下的唯一心愿就是孩子健康平安地诞生在这个世界。

    在如此密织的人群和烟雾缭绕里,要辨认出一个人并不容易,可郑晓彤偏偏认出了苏韵锦,也许因为大多数人俯身跪拜,而苏韵锦是站着的;也有可能是因为,她这样并不敏感的人,特别容易在人群中辨认出少数几个让她留意的身影。于是她什么都没想,就走了过去。郑晓彤站在苏韵锦的身后不远处,就这么呆呆地看着她,来来往往的人太多,苏韵锦并没有留意到她。

    苏韵锦的背影很薄,腰却立得很直。从斜后方看过去,她有白皙深秀的侧脸和弧度优美的脖子。郑晓彤想法单纯,但她不是个笨人。程铮从未主动承认苏韵锦就是他从少年时代念念不忘的恋人,然而他“凑巧”选择了苏韵锦所在的小区,入住后三天两头往楼下跑,还刻意把她带到了有苏韵锦的饭局上,宣告她是他女朋友,却又在苏韵锦离开后神不守舍。

    郑晓彤太熟悉程铮神不守舍的样子,他们在一起两年,每当他静下来看着电脑里的那局残棋,或者触碰他脖子上挂着的那个幽蓝色的坠子,就是这副神情。于是她明白过来,他找到了他要等的那个人。

    郑晓彤庆幸自己及时抽身。都说没有人能赢得了男人心中的过去,况且他心中那个人从未真正“过去”

    程铮是郑晓彤父亲最得意的学生,她从来只会偷偷地看着他脸红。上学的时候,周围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有个在南方上大学的女朋友,程铮总说,等到毕业,他和女朋友就会在北京团聚。那样她至少还能看见他吧?当时的郑晓彤还这样自我安慰。然而真正到了毕业的时候,他却南下去跟随了那个郑晓彤一直羡慕的女人。

    如果郑晓彤把自己比作月亮,程铮是她围绕着的地球,那苏韵锦就是太阳。

    两年之后,郑晓彤也毕业了,她央求爸爸想办法把自己安排进程铮所在的设计院实习,那是她第一次远离家乡。程铮很照顾她,她非常知足,可是有一天,他忽然说:要不要做我女朋友?她瞠目结舌。

    她喜欢程铮,不仅仅是因为她爸爸对他的青睐,可能本性单纯的人都很容易被彼此吸引,程铮笑起来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的天也亮了。可是后来程铮很少开怀大笑,他说他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她的天也跟着灰了。

    在程铮最痛苦的时候,是郑晓彤陪在他身边,他说想学围棋,于是她教他。程铮是个聪明人,围棋也是聪明人的游戏,但他的棋技出奇糟糕,这让郑晓彤一度百思不得其解。后来她才明白,他坐在棋盘旁,心里从来就没有棋子,他想着的只是那个离开之前留下了一盘残棋的人。

    两个人在一起,也有情不自禁的时候,有一次深夜在他的寓所里,他在清风上下棋,她俯身站在他身后,呼吸喷在他脖子上,他猛然回过头来,当时灯光昏暗,他用做梦一样的眼神迷离地看着她。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程铮按倒在身边的沙发上,她的心好像要跳出胸膛,任由他的嘴和手在她身上游走,在衣衫初褪的时候他却停了下来。

    她看到有一颗奇异的石头坠子,用一条细细的银色链子穿着,在他赤裸的胸口发出眼泪一样的光。

    那时她愿意对他敞开自己,承受这陌生的激情,她甚至红着脸主动贴近了他,程铮却说了声“对不起”从此之后他们再没有过亲密的接触。

    郑晓彤其实不在乎身体的爱欲,她在乎的是,一个正常的男人如果连本能的欲望都不存在,那爱从何而来?她不知道程铮能不能等到他心里的那个人,却渐渐明白自己是等不到了。

    半年后,同在设计院的另一个校友对她展开追求,郑晓彤和程铮和平分手,但依然是朋友。收获了自己的幸福之后,她才知道爱和不爱之间的截然不同。

    程铮跟她在一起,话不多,可是待她很好,她从来没有看见过他对苏韵锦那样的恶言恶语,任性胡闹。也许,他的某一面,只为苏韵锦存在。

    郑晓彤就这样看着苏韵锦,身边上香的人已经走了几拨,可苏韵锦还站在那里。晓彤见她拈着一炷香,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直到香燃尽,才如梦初醒地插入香炉里。

    苏韵锦转身就看见了呆呆看着她的郑晓彤,环顾一下四周,不禁有几分诧异“嗨,你也来进香一个人?”

    郑晓彤说:“我妈妈在那边点香。”

    苏韵锦朝她笑笑,似乎打算就此结束这段偶遇,走到一旁捐灯油钱。郑晓彤迟疑地跟了上去,虽然她不知道说什么好,可是她总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

    感觉到郑晓彤依然跟在自己身后,苏韵锦有些意外“有事吗?”她跟郑晓彤其实不熟,除却程铮这层关系,她们连点头之交都称不上。

    “你也点了长明灯?是许愿吗?”郑晓彤望着苏韵锦说道。

    苏韵锦笑笑,没有回答。

    “为谁点的呢?”其实这个问题有些唐突,但郑晓彤自己没有感觉到,她只是想知道,所以就问了。

    “为一个亲人,死去的亲人。”苏韵锦索性转过身来认真回答,想看看她到底要对自己说什么。

    “哦”她好像没有想到是这样的答案“程铮也有一盏,他说是一个心愿。”苏韵锦不禁重新审视对面这个年轻的妈妈,她是程铮以前的女朋友,想要在前前女友面前表达什么?

    “是吗?不好意思,没有什么事情的话,我要先走了。”她无意与郑晓彤有任何交集。“等等。”郑晓彤着急地扯住苏韵锦的衣袖“你知不知道程铮显示器的桌面墙纸是什么?”苏韵锦对她没头没脑的话表示疑惑。

    “是一盘下到一半的棋局截图。”

    “然后呢?”据苏韵锦所知,程铮对下棋毫无兴趣,他最讨厌的就是她守着棋局冥思苦想的样子。

    “我第一次来大悲寺就是程铮带我来的,他每年都会来一次。”

    鸡同鸭讲,颠三倒四,这真是场奇怪的对话。

    返回的途中,苏韵锦反复地想着郑晓彤说的话。程铮下棋?还每年都来大悲寺?这和她记忆中的程铮实在不太一样。难道是郑晓彤改变了他?

    为什么他的显示器墙纸是一盘残棋?他的长明灯又是为何而点?

    她中途调转车头回到大悲寺。

    重回寺里的时候,郑晓彤已经不在了。可是苏韵锦的心思不在她身上,她几乎是跑着来到观音殿前,许愿的人还是这么络绎不绝,可她站在那里,却好像回到了八年前的那个夏天,空荡荡的寺院里,风穿堂而过。她、程铮还有沈居安曾经也是在这个地点,跪在佛前许下心愿。

    没错,就是这里。香案上还摆着不少功德簿,她一本一本地往前翻,哪里还见八年前的旧物。正好有僧人走过,苏韵锦上前去向他打听,年轻的僧人摇了摇头。苏韵锦急了,双手合十,塞了不少香火钱,僧人才走回后院,十来分钟后,一个年老一些的和尚捧着厚厚一叠薄子走了出来。

    苏韵锦接过,顾不上年久陈旧的功德簿上布满了灰尘,迅速找到八年前的年月,然后细细地往前翻。终于,她找到了自己的笔迹,上面只有四个字:平淡生活。而在她的愿望后面,是一个流畅刚劲字迹,这就是她要找的东西。

    那个字迹只有简单的三个字:苏韵锦。

    苏韵锦合上了功德簿,慢慢直起腰来,寺内传来似近而远的罄钟声,她看着永远带着悲悯神态的观世音像,发出一声不知是感叹还是哭泣的声音,闭上了眼睛,他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菩萨也不知道我有多难过”

    “总有个理由吧?”苏韵锦看着她。

    “哈哈,说出来怕吓到你,本人从小立志要周游世界,看遍各国帅哥,不瞒你说,我从六岁开始攒钱,直到上个月发薪水,终于攒够了我的启动资金,此时不走,更待何时?”陆路发出夸张的笑声。

    苏韵锦看着她“就算要周游世界看帅哥,也不用时刻戴着墨镜吧?”

    “这你就不懂了,这是什么?这是最新一期时尚杂志上力推的干吗?”

    苏韵锦无心听她的喋喋不休,探身上前,在她没有防备的情况下摘下她的墨镜,陆路想用手去遮,但已经来不及。

    墨镜下,陆路的眼角是明显的青肿伤痕。

    “怎么搞的?”苏韵锦愕然。

    “嘿嘿,这么丢脸的事情还是被你发现了,昨晚洗澡摔的。”陆路笑道。

    苏韵锦不顾她的抵抗,轻轻拉下她的高领毛衣,倒吸了口气,然后迅速放下办公室的百叶窗,将陆路拉到角落,拽住陆路手臂的时候,听到了她忍痛的嘶声。这时陆路不再反抗,任凭苏韵锦卷起她的贴身毛衣。饶是苏韵锦早有心理准备,看见眼前这一幕,还是惊得呼吸都顿住。陆路年轻而皎洁的躯体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和淤青,有些是很陈旧的疤痕,但更多是新伤,从那些伤痕看来,无一不是人为的抓伤、齿印和重挫之下的淤血。那些伤痕甚至从她的胸口延伸到内衣下的皮肤。恐怖的伤衬着花一般娇嫩的皮肤,有种说不出的诡异。“这也是摔伤?是谁?!告诉我,陆路。”看着眼前这个被她当作妹妹的人伤成这样,苏韵锦的心都在抽痛。

    陆路轻轻拉下衣服“别问,苏姐,求你了。”她终于不再笑了。

    苏韵锦收回手“这样你还不肯说?到底是谁这么变态难道是陆笙?”她忽然想起那天在左岸看到陆笙时,陆路惊怕的眼神。

    从陆路瑟缩了一下的神情里,她知道自己猜对了。苏韵锦想起了偶尔在社交场合和传媒中见到的陆笙,那样温文尔雅的一个男人,想不到竟会是这样禽兽一般。

    “他还是不是人?走,跟我来。”苏韵锦把墨镜架回陆路脸上,拉着她就往外走。

    “去哪里?”陆路挣扎着。

    “去医院,去报案。”苏韵锦并不是个容易激动的人,可她觉得自己的喉咙被什么东西塞住似的发疼。

    陆路终于挣脱了她“没用的,苏姐。你别管我了,我的伤口已经处理过了,至于他,他伤得不比我轻。如果你为我好的话,就装作不知道行吗?”

    苏韵锦看着她,这就是陆路,她一直以为最快乐无忧的陆路?

    陆路走了。苏韵锦有些失神地坐在办公室里,不久,电话铃声响起,她接了,对方只讲了不到三分钟。挂了电话,她长久地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

    回过神之后的苏韵锦跑了一趟人事部,再到徐致衡那里办了手续。四年前的病假过后,她再也没有请过任何公休、年假,所以徐致衡很爽快地给了她十五天假。就在她离开他的办公室前,他问了一句“韵锦,没事吧,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话可以说。”

    苏韵锦扶住门把手强笑“谢谢你给我的假期。”

    连夜坐飞机赶回家乡的省城已是夜晚,苏韵锦下飞机后立即赶往省医院。在病房前,她看到了仿佛一夜间衰老许多的叔叔。

    “韵锦,你回来了”年过五十的男人呜呜地哭了起来。

    “怎么样了?”她几乎辨认不出自己的声音。

    “医生说这次复发,癌细胞已经扩散到其他脏器是晚期,化疗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其实她早该猜到了,这几年,妈妈的身体一直反复无常,苏韵锦经常劝她到医院复查,可妈妈说,她不敢到医院去,生怕还没有被病压垮却被病吓垮了,还不如什么都不知道的好,起码多活一天都是开心的。也许,妈妈心里早已经知道自己逐渐恶化的状况。

    苏韵锦推门进去,她的手跟金属的门把手一样的凉。

    谁能告诉她,其实她走错了病房。眼前这个披散着花白头发,形容枯槁的女人是谁,是她曾经那么娟秀的妈妈?苏韵锦坐到床边,咬住颤抖的唇不让自己哭泣。

    “妈妈”她禁不住轻轻唤了一声,可是又怕惊醒了睡着的人。

    苏母极缓慢地睁开眼,看见女儿,混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随即又变成了哀伤。

    我爱的人都会离开

    “韵锦你来了正好,刚才我梦见了你爸爸,他在怪我,是我答应过他一生只陪在他一个人的身边。韵锦他在怪我”

    苏韵锦想握住妈妈的手,却发现上面插着输液的针管,她颤声说:“爸爸不会怪你,不会的医生,医生”妈妈的脸因疼痛而扭曲,苏韵锦连忙对着门外喊到,叔叔和医生一起冲了进来,然后家属都被关在门外。

    虽然没有多长的时间,可苏韵锦和叔叔坐在门外,无言等候,如同过了一个世纪般地漫长。

    医生走出来的时候,苏韵锦几步跑上前去“医生,我妈妈怎么样?”

    “病人的情况很不乐观,我建议你们做好心理准备。”

    “救救她,求你了!不管用什么方法,救救她。”苏韵锦哽咽着哀求。

    “你放心,对待任何一个病人我们医院都会尽力去挽救。”医生面无表情地说着公式化的语句,苏韵锦看着医生走远,颓然跌坐在椅子上。是呀,对于每个病人家属来说,病床上那个是他们的至亲,是他们的挚爱,可对于医生而言,只是见怪不怪的一副残破的身体。“叔叔,你回去休息一下,这里有我。”苏韵锦用手擦了把脸,努力平复下来,叔叔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她不能垮下,她必须挺住,这样才能照顾好妈妈。

    接下来的几天,是噩梦般的生活。妈妈住的是三人间的病房,医院病床紧张,三张床都睡满了人,陪护的家属只得在病房外的长凳上过夜,后来苏韵锦给医生塞了几个红包,才让护士在妈妈的床边架了张简易的行军床。这样,轮夜守护的叔叔和苏韵锦才有了一个栖身的地方。

    病房里住着其他病人,而且基本上都是重症患者,隔壁床上的是肝癌晚期,晚上疼起来,彻夜呻吟。妈妈的睡眠变得极浅,有一点声响就很容易醒来,晚上无法入睡,白天是人来人往,好好睡觉都成了奢侈,精神愈发地差下去。

    这还不是最糟的,靠窗的那个病人已进入弥留之际,终于在一天晚上咽了气,妈妈在半睡半醒间听到病人家属尖利的嚎哭声,然后眼睁睁地看着有人将蒙着白布的尸体抬了出去,她的手紧张地抓住苏韵锦,指节发白,指甲直抠进苏韵锦皮肉里。第二天又有新的重病患者填补了那个空床位。

    苏韵锦于是再度哀求医生,她愿意付更高昂的床位费,只求让妈妈能住进单间的病房,为此红包不知塞了多少次,等来的都是一句:没办法。

    眼看妈妈身体一天天垮下去,糊涂的时候多过清醒,整天说着胡话,吃进去的东西不消片刻又吐了出来,连护士都开始摇头。

    苏韵锦日夜守在妈妈床前,只恨自己没用,眼看都要死心了,主任医生忽然告诉她,医院刚有一个患者出院,腾出了一间单人病房,正好可以给她们。苏韵锦欣喜若狂,当日就跟叔叔一起,配合护士将妈妈换到了另一间。

    虽说换病房并不能让妈妈的病情有所改善,但是不可否认,至少清净了许多。苏韵锦回来后的第九日,妈妈在新的病房里,精神忽然好了一些,神志也特别清醒,不再像前几日那样喊着胡话,连眼睛都明亮了许多。

    她怜惜地看着消瘦的女儿,很艰难的喘息了一会儿才说出几个字“韵锦,你就是太倔”

    苏韵锦的泪立刻就涌了上来,拼了命忍住,不停地点头。妈妈闭上眼睛,用微乎其微的声音说道:“想开了,什么都好了。我看见了你爸爸,他要来接我在下面,有你爸爸在等我,在上面,有你叔叔在为我哭,我还有什么不满足”凌晨五点,妈妈在病床上咽下最后一口气,苏韵锦始终握着妈妈的手,一点点地感觉到她的身体在变冷。最后叔叔将她拉离妈妈身边。她站在医院长廊上,看着护工把覆着白色床单的妈妈推远,想追过去,可是脚却灌了铅一般沉重。她扶着长椅的边缘缓缓蹲下,听着推着的轮子声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终于再也听不见

    她也不知道自己保持这个姿势有多久,天渐渐亮了,期间有人走过来跟她说话,可究竟说了什么,她听不见也想不起来,她只想一个人蜷缩在这里,一直这样。

    直到有双手按住了她的肩膀,她没有回头,那双手的主人却不像其他人一样等待片刻后离开,而是同样地蹲下,将蜷成一团的她整个抱在怀里。她记得这个怀抱。她任由身后这个的身体支撑着自己的重量,然后听见他说:“你哭吧。”

    她许久没有尝过眼泪的滋味,就连在医院里,医生亲口告诉她,孩子没有了,以后可能也不会再有的时候,她也没有哭;照顾妈妈的日日夜夜,无论多难,她也忍住了泪水,因为眼泪代表了软弱。

    可是她为什么要坚强,为什么要独立,她只要一个期盼的肩膀供她痛哭一场。

    苏韵锦艰难地转头,将脸埋在他的肩颈处,先是无声地抽泣,然后痛哭失声“我再也没有妈妈了,没有爸爸,也没有孩子,什么都没有了,只有我一个人为什么我爱的人最后都会离开!”

    “我不会。”程铮拍着她的肩膀“虽然我不知道,我还是不是你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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