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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情中文网 www.yanqingzw.com,溺水的鱼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

,都像您这样,片子只怕没法拍哟,该表彰的还得表彰,对对至于经费,市里能支持当然更好。我们不是冲钱来的,南珠要不在全国人民面前树立起自己的形象,那不仅仅是你们的损失啊!所以现在最要紧的,是市里要支持这个事,先运作起来对对,我们住在迎宾馆,我在306是吗?我一定向您请教拜拜!"

    刘媚的普通话顺溜得很,不带半点莲城口音,语调时而清脆有力,时而轻柔婉转,时而亲呢,时而妩媚,并且不断地向那看不见的受话人挥舞各种手势。尤奇开始听来很不自然,特别是个别句子让他起鸡皮疙瘩,但因与自己利益相关,又出自刘媚之口,慢慢地竟也听顺耳了。到了后来他感到刘媚不是在说话,而是在用声音调制一杯杯颜色味道各不相同的酒,那酒能醉倒各式各样的人。

    这一通电话打下来,花了差不多两个小时。几乎所有接电话的南珠领导都声言支持这件事。尤其那位叫陈国强的管意识形态的市委副书记,非常热情地说一定抽空来拜访。

    扔下话筒,刘媚舒展开了眉头。尤奇问:"有希望么?"

    "走一步看一步吧,希望总是有的,"刘媚不无自得地说,"尤奇,你看我做事还行吧?"

    尤奇再次瓴略了她的诗外功夫,赞叹道:"刘媚你真让我开了眼界呢,士别三当刮目相看,没想到你到深圳修炼到如此境界了,佩服、佩服!"

    回到自己房间,躺在床上,尤奇还在想:是一根什么样的魔杖点拨了她呢?

    尤奇一早就起来,独自在院子里散步。

    迎宾馆面积不大,除了他住的这幢五层的主楼外,还有几幢别墅式的二层小洋楼掩映在绿树丛中。院子里任何一个角落,都被葳蕤的热带植物所占领。甬道旁,是几排高大的菠罗蜜树。尤奇十分好奇地在树下徘徊,仰头凝望。这种硕大的热带水果真是奇异,它都是结在树干上的,而不是在树枝上,显得格外的另类,大的果实有西瓜大,怕有十几斤重,已经成熟了,小的呢还如一枚枚青橄榄,嫩生生的,似是昨晚才从树干里钻出来。从这样的情形看,它不是一茬茬的,而是一年到头不停地开花、结果、成熟,就像人的思想一样,老的想法还没有去掉,新的念头又纷纷冒了出来。

    空气非常清新,据说其中的负氧离子含量比内地要高出几十倍。有淡淡的花香随风流动。

    尤奇贪婪地做着深呼吸,让那芬芳之气透人肺腑深处。

    他在院子里转了几圈,回到一棵菠罗蜜树下,忍不住伸手去摸一颗菠罗蜜时,听得刘媚在身后道:"尤奇,莫让菠罗蜜砸破了脑壳哟!"

    尤奇一回头,见她挎着坤包伫立面前,眼圈明显发青,便多瞧了一眼。

    刘媚很敏感:"我是不是有点像熊猫?"

    尤奇忙摇头:"哪里,只是更希腊了。是不是夜里没休息好?"

    "是呵,跟欧总通了个电话,差不多聊了个把小时,转钟一点多才睡。"

    "哦"尤奇瞥她一眼。

    "他很关心我们。我呢少不了要向他大吐苦水,说一番伍宝林的不是。"刘媚仿佛不经意地说。

    "他怎么说?"

    "他不会轻易表态的,特稳重,当领导的嘛不过他当然尽量安慰我喽,说就当来玩一趟,弄不成回去就是。可事情到了这个份上,,我怎么能打退堂鼓?"刘媚话头一转,"哎,尤奇,你说,欧总给你什么印象?"

    "惊鸿一瞥,谈不上多深的印象,"尤奇想想说,"就像你说的,特稳重,很矜持,好像还颇有城府。"

    "这一点不奇怪,他是师级军官,而且是搞情报工作的,只是没穿军装而已。他领导的这个集团公司是有军队背景的。呃,你别到处乱说,也别乱问哟!"刘媚叮嘱道。

    我问什么,不都是你自己说的吗?尤奇心里嘀咕着,晓得刘媚的虚荣心又发作了,无非想显摆显摆,就说:"看样子,欧总对你很好呀!"

    "他很崇拜我,觉得写诗的女人了不起,"刘媚微微一笑,压压嘴角,"他是我的学生呢。他在党校读研究生班,我去上过几堂文学课。"

    尤奇已经看出刘媚与那位欧总关系非同一般,但这只能心照不宣的,就开玩笑道:"不愧是莲城师院的校花,走到哪里身后都不缺崇拜者哟!"

    两人说笑着往大门外走,准备去喝早茶。喝早茶是广式说法,其实就是吃早点。这种说法跟过洋节的习惯一样随着时光推移而由南向北蔓延,成为一种时尚,像莲城这样的内陆城市也概莫能外。尤奇瞟见了大门一侧的招牌,才明白这迎宾馆也就是市委市政府的接待处。

    早晨的街面上非常安静。街两边的榕树枝叶如盖,遮天蔽日,细长的气根流苏一般在晨风里摇曳。南方沿海城市都有过夜生活的习惯,人们一般要八九点钟才出门,除了酒楼茶馆外,大部分店铺还没开门。刘媚领着尤奇上了一家酒楼,挑了张临街的桌子坐下。刘媚忽然说:"我找个人来陪吧,不然太寂寞了一点。"

    尤奇很诧异:"你在这还有熟人?"

    刘媚挑挑眉:"哦,是深珠公司的冯总。深珠公司是欧总在这儿办的一个分公司。欧总交待过了,我们有什么困难可以去找冯总的。上次来就是他接待的,一个很热情的年轻人。"刘媚随即在收银台挂了电话。不一会,冯总就出现了,确实年轻,与尤奇年龄相仿,也确实热情,一见如故地握住尤奇的手直摇,连说欢迎欢迎。坐下后还直埋怨刘老师没有及时报告到达南珠的消息,让他有失远迎了。他iz1v1声声称刘媚为刘老师,很尊重知识尊重人才的样子,后来通过自我介绍,尤奇才晓得他也是一个知识人,是北京经济学院的硕士生。

    三个人边吃边聊。主要是刘媚和冯总在聊,尤奇默默地听着,出于礼貌,才偶尔地插上一两句话。冯总介绍说,这南珠自列为沿海开放城市后一直默默无闻,近两年搞了房地产开发之后才声名鹊起,它的所谓经济奇迹就表现为炒地皮。但现在,炒地皮的热潮已经过去,许多房地产公司被套牢,市政府是一毛不拔的铁公鸡,你要它掏出钱来拍电视片,几乎是不可能的。刘媚不以为然,坚信她的电视片能够拍成,聊得兴致勃勃。尤奇却恍恍惚惚的,听着听着心思不知飞到哪儿去了,只觉得这一切和他没有什么关系。茫然之中,他真不知自己坐在这里干什么。

    喝过早茶,回到迎宾馆,已是上午十点。刚进刘媚的房间,一个眉清目秀的服务员敲敲门进来了:"请问,你们续不续房?"

    刘媚一愣:"什么意思?"

    服务员说:"你们的房间只登记了一天,十二点以前要退房。如果续房,请马上到总台办理手续。"

    刘媚瞟了冯总一眼,脸红了红,马上又白了,气忿地说:"你,你们居然要赶我们走?南珠人就这种素质?难怪你们改革开放了这么多年也没搞出什么名堂来!知道我们是谁吗g戮们是你们伍市长请来的,是来给你们拍电视片的,弥竟然要赶我们走!"

    服务员怯声道:"对不起,我们只是照章办事还有昨晚的电话费,六十六块,也请付了,要不总台不会开通电话了。"刘媚抓起话筒听了一下,随即放下了:"好呀,连电话也掐断了,真要将我们扫地出门!好,我们走!"说着板起脸,胡乱地收拾东西。

    服务员说:"要不,你们找伍市长说一下,要他给总台打个电话。"

    刘媚眼睛一瞪:"说什么说?我们是来要饭的吗?南珠不欢迎我们就不拍电视了吗?会拍得更好!我们走,招呼都不要跟伍宝林打!"

    冯总拦住刘媚说:"刘老师消消气,服务员知道什么,肯定是没衔接好,别和她们计较。这样吧,续房和电话费的事,交给我去处理,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

    "你别管!气死我了,我不想干了!"刘媚一屁股坐到床上,气忿难平。

    "这点小事,好处理的。"冯总对尤奇使了个眼色,出门去了。

    尤奇这才想起自己的责任,忙上前劝慰:"冯总说得对,小事一桩,你就别生气了,小不忍则乱大谋呐。"

    刘媚鼻子里哼哼说:"我主要是生伍宝林的气,太小人了!"尤奇说:"也许是他的秘书太不会办事了。"

    "也许是他收不了场,故意赶我们走!"刘媚说,"我真的就这么走了?他想得美!请神容易送神难!"

    两人正说着,觇着的门被敲了两下,进来一个提着皮包梳着油光水滑的大背头,肥肉堆积的脸上嵌着一对小眼睛的人。

    "请问,是刘媚小姐吗?"

    "我是,"刘媚起身和他握手,"您是——?""我是陈国强"。

    "噢,是陈书记呀,失敬失敬,请坐请坐!"刘媚以夸张的热情摇了摇陈书记的手,将他让到沙发上,又将尤奇作了介绍,"这位是北部湾大潮>的编剧,著名作家尤奇。"

    尤奇被著名两个字弄得脸上一红,忙与陈书记握了握手。"陈书记,我还以为见不着您了。"刘媚说。

    "此话怎讲?"陈书记有点诧异。

    "我们正准备返回深圳呢。才住了一天,你们的迎宾馆就不迎宾了,逼着我们退房。"刘媚说。

    "有这种事?我要狠狠批评他们!"陈书记随即从皮包里掏出手机来打,"喂,刘主任吗?我陈国强呵北部湾大潮剧组有两位同志住在这里吧?听说要赶他们走?这样不对嘛!人家是来宣传南珠的嘛,接都接不来的嘛他们的食宿都挂在接待处账上,对。住几天?住几天挂几天。就这样。"这时冯总回来了。刘媚便指着冯总说:"这是深珠公司的冯总,要不是他帮我续了房,劝我留下来,我又考虑到拍电视片的大局。我们真走了呢!你们的伍副市长太不够意思了,言而无信,把我们接过来,就扔在这儿不管了。"

    陈书记笑得眼一眯,眼睛就不见了,只剩下两条缝,摆摆手说:"也不能怪他言而无信,你们拜错码头找错人了。他一个管科技的副市长,连市委常委都不是,有什么权力决定拍电视片?他做不了主的了。要做主也是越权,宣传文化这一摊子都归我管。"

    刘媚说:"我们也晓得意识形态都由您管,所以一来就向您电话请示汇报。这下好了,就像红军长征途中望见了北斗星,有您指引方向,我们就不会走弯路了!您一定要支持我们哟!这样吧,我们邀请您担任此片的总策划,不知陈书记意下如何?""我可以给你们做点协调工作,至于头衔嘛,无所谓的啦。最困难的,是资金问题,没有这个——"陈书记伸出右手作了个点钞票的动作,"是办不成事的了。"

    刘媚说:"我框算了一下,十集,大约需要六十万。并不是个大数,花六十万拍个电视片来宣传南珠,还是非常值得的。"陈书记笑道:"对深圳来说不是大数,对南珠来说,可就不小了。市财政困难得很,发工资的钱都是借的。要市里拿钱,几乎没有可能。"

    这时冯总插进来说:"我看这样吧陈书记,市财政如果有困难,这笔资金由我们深珠公司出,只要以后我们公司的工作也得到市政府的支持就行了。"

    "好呀,有气魄!"陈书记手在膝盖上一拍,"这样吧,你出具一份出资认证书,刘小姐你们就马上可以开始工作。我让秘书通知有关负责人,来开个简短的协调会。"

    冯总立即到街上打印出资认证书去了。

    尤奇算是开了眼界,六十万这么一个巨大的数字竟然这么轻而易举地从冯总嘴里溜了出来,好像那只是一个数字,不是钱似的。刘媚兴奋得两颊绯红,话也愈发多了,一边不停地陪陈书记说话,一边不时地瞟尤奇一眼。那炫耀的意味是显而易见的。

    不一会,宣传部长、文化局长等一干人陆续来到,寒暄一阵后,就到小会议室正儿巴经地开了个协调会。所谓协调。也就是让大家知道有这么一回事,采访时提供用车和接洽方面的帮助。最具体的一件事,是由文化局确定了一个联络人。

    中午,陈书记在宴宾楼宴请所有与会人员。互相敬酒,觥筹交错,交谈甚欢。刘媚如鱼得水,嘴巴一刻也不停地说着。话。自然,少不了要提到她的诗以及她所认识的文艺界名人。尤奇不善饮酒,话也不多,时不时应付几句。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他只是一个打工者,他的老板是刘媚,他不可喧宾夺主。更何况,他几乎没有说话的欲望。起初,他的注意力都在那些莲城难得见到的海鲜上,每一样,他都要细细地尝一尝。什么香螺,什么鲍鱼,什么石斑,都是他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尝所未尝的。后来,他的味觉开始消褪,听觉也开始朦咙。密集的话语在他四周堆集,像是一些不停地膨胀着的泡沫,将他抬升的同时,也将他淹没了。他悬浮在那泡沫堆里。茫然不知所措。

    午宴过后,回房间时,尤奇忍不住在刘媚身旁说:"这个冯总,也真够大方,六十万,张口就给了!"

    "他很聪明呢,"刘媚随口说,"他有什么大方不大方的压,正是总公司掏钱,也就是欧总掏钱,又不要他自己掏。他也掏不出这么多。他这是一箭双雕。他想要市中心的几块好地,市里一直不给,这样一来,市政府只怕得考虑考虑了吧?他也晓得我和欢总关系好,为我解难,也就是替欧总分忧,欧总能不觉得他贴心贴肺,办事有方?"

    尤奇这才明白其中的奥妙。在佩服年纪轻轻的冯总的精明的同时,也觉出刘媚有几分可爱:在要炫悦于人的时候,她是那样坦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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