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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进去了。”

    匡宗元说:“女人总是会有私房钱的。”

    卜绣文说:“连这种钱你也惦记着啊?”

    医宗元说:“你说错了。不是我惦记着,是我给你指出一条生财的路。不是我求着你,应该是你来看我的事。我是觉得和你合作的不错,给你一个机会。说来,也是我这个人怪,那么多人抢着请我吃饭,把钱送到我手里,我不愿招惹。你却要我求着。你说,我图的是什么呢?”

    卜绣文说:“我也正纳闷啊。”

    匡宗元不语,看着卜绣文。他近来自觉有一个惊人的重大发现,什么女人最性感呢?就是高贵的女人。因为高贵,就让人摸不着头脑,这就有了点意思。假如把匡宗元征服过的女人列一个花名册,在“高贵女人”这一栏的记录上,基本上是零。匡宗元要有一个零的突破,不然他就对自己大不满,觉得对不起父老乡亲。

    不知是加了话梅和姜片的可口可乐,是否发生了神奇的化学变化,总之,匡宗元今日格外兴奋。他说:“绣文,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啊,我图的是你这个人。我现在有一个巨大的商机,给了谁,就等于是把黄金送给谁。”

    卜绣文心想:糟糕!这个流氓,把商机和色胆搀和在一道了。对这杯怪味鸡尾酒,是饮还是泼?看来,他说的财富不是假话,但邪恶也很明显。要是平时,卜绣文肯定守身如玉地拒绝了这明显的挑逗,但是今天,在医院的那场谈话,摧毁了她封闭已久的城堡。那只膀胱开始流淌了。

    你是什么人?你早就没有资格奢谈贞节!

    “你要做什么?”卜绣文明知故问。

    匡宗元说:“我要做的是什么,绣文你不知道吗?”

    卜绣文什么都知道。但她今日乱了方寸。她什么也都不知道了。那些法国松露里也许有迷魂药的成分?或者说,她知道,但她要装作不知道。知道了,太痛苦,什么都不知道,就有一种迷幻的麻木。

    这顿饭,卜绣文吃的很多,吃相狼亢,一如饥肠辘辘的农妇。午餐过后,卜绣文同匡宗元开了一间饭店的房间。当饭店的房门在身后刚一掩上,卜绣文就迫不及待地扑向了匡宗元。没有前奏,没有爱抚,没有任何游戏,卜绣文如狼似虎,一把剥去医宗元的衣服,把老道的匡宗元吓得不轻。当然,他不是真的害怕,只是惊叹自己的女搭档淑女的外壳之下,竟是这样放浪形骸的香艳肉体。

    不过,很快这个情场老手就发现,除了疯狂,这个女人在性事上很简单,简直是个雏儿。她狂野的索要的,只是一样东西,就是——猛烈反复的撞击。她的呻吟,她的起伏,她的嚎叫,她的奋勇迎合都是围绕着“力度”这一项回旋。

    她好比一个深臼,他好比一根铁杵。臼毫无廉耻地要求杵,撞击再憧击对于这样的要求,杵在开始的时候,无疑大喜过望。他原本以为她是一个性冷的女人,把这样一个女人燃烧起来,虽然很费功夫。但对老手来说,就像遇到了一块死木疙瘩,找准它的纹路,劈将进去,才是老斧头的英雄气概。所以,匡宗元起初以为是自己精诚所至,道行深厚,很有几分得意。但很快,他就发现大事不好。男人是最怕女人不要的。他要千方百计地刺激女人要。但女人一旦要起来,他又是最怕女人还要的。这个卜绣文,你还没要,她就发了疯似地要。要完了还要一而再,再而三匡宗元很快就发现,在这件事上,女人的潜能要比男人深厚若干倍。

    杵很快就山穷水尽,臼才方兴未艾匡宗元的身子,被酒色淘得差不多了,虽说凭着西洋参印度神油之类,勉力支撑,在这种肆虐的攻势之下,很快也就如牵拉过度的松紧带一般,失却了弹性。

    “还要!”卜绣文血红了眼睛,虎视眈眈地说。她精心修整的发型,被淋漓的汗水冲刷得沟壑纵横,再也保持不了优雅的造型。披散的发丝如同画皮中的妖女,遮挡了半张苦睑。“不成不成了你厉害甘拜下风等我买到伟哥,再一醉方休”匡宗元急急收兵。在他的冶游史中,从来还没有这般记录。但他不恋战,不行就是不行,休养生息后再卷土重来,来日方长吗!留着家伙在,还怕没乐子?!

    卜绣文鬼魂一般回到家中,双腿酸软,腰骶之下,行尸走肉。她梦魇般漂浮着自己的双脚,面对镜中那个眼眶虚肿很琐丑陋的女人,解嘲地想,就算是做了一回妓女吧。最昂贵的妓女。这一番云雨,联络了和医宗元的情感,换来的代价,是要以多少万计算的。

    对着自己的灵魂,她解释了自己方才的举措。然后,就比较他心安理得了。她怅然地看看闹钟,惊奇地发觉:肚子里的孩子的生父——她的丈夫——夏践石就要回来了。

    卜绣文感到腹中的胎儿一阵不安的躁动是啊,她受到了猛烈的撞击,佛头著粪,肯定闻到了不属于自己的父亲母亲的邪恶味道,她怎能不拼命抗议呢!

    卜绣文残酷地冷笑了一下。对谁呢?对自己。对腹中的胎儿。对着那胎儿的父亲。

    卜绣文这才发现,原以为靠着肉体的沉沦,可以麻木自己的神经,但其实,它在忙乱的运动之后,是更清醒和痛楚了。她所面临的困境,非但没有解除,更复杂龌龊了。若是说以前她还是被迫地欺瞒了夏践石的话,如今,她是否打算设下一个圈套,让夏践石永远不知真情?

    她无力地瘫在沙发上,猛力敲着自己的头颅,好像那是一个踩扁的易拉罐。她的手下意识地沿着身躯向下移动,最后停止到了腹部。小腹部。她知道那里成长着一个胚胎,在今天致命的谈话之前,她对自己的这一部分躯体,是饱含期待和怜爱的。那里生长着希望,建设着新的生命结构。现在,它成了废墟。

    卜绣文的手突然停住了。她感受到了指端下有轻轻的跳动,好像一颗小小的心脏在呼吸。她吓了一跳,手指不由得抖动起来。她生过孩子,知道在这样早的时期,那个胚胎的活动,母体是感受不到的。那么,此刻的这个胎儿,是否知道了她的生命遭受到了极大的风险?卜绣文悟到,正是因为刚才激烈的性事,使胚胎受了袭扰。那个小人,用尽她微薄的气力,狂怒地抗议了。卜绣文直到这时,才恍然明白自己险恶的用心。

    她戳破了自己挂起的帏帐——她知道要保全一个健康的胎儿,尤其是这种富有特殊使命的胎儿,是要静谧安宁祥和平稳的。她大行房率,同另外的男人,如此肆无忌惮。他明明知道这禁忌,却迫不及待地这样做了。

    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很混乱,很肮脏。方寸之地层聚着多个人的信息。她自己的血液,夏践石的骨肉,匡宗元的体液

    那是一个恶棍。纵使是纯粹的商业利用。她也不至于如此下作。她卑鄙地把这个男人当作工具。她和他的交欢,不是出于欲望,而是杀机。在潜意识里,她已决定谋杀这个夏践石的孩子了。她狡猾地借用匡宗元,首先判了这个胎儿的死刑。她是希望自己流产的,在一种自己不负责任的情况下,让那个胎儿自动脱落。假借他人之手,让一颗立足未稳的青苹果,摔碎在地上。这就是自己的动机。

    当她想明白自己的所作所为蕴含的意义之后,她为自己的卑鄙颤栗不已。但因此,她也就坦然了。

    她双手合十,仰望上天。她不是佛教徒,也不信那些有名有姓的神。但她为自己创立了一神,每当她陷入极大的恐惧之中的时候,她祈祷这尊神,期待着神理解她的苦心,原谅她的暴行,不要把更大的灾难降临在她的头上。

    这样默默地拆待了一阵之后,她的心灵渐渐平息了。她觉得自己是问心无愧的。为了拯救自己的女儿,她只能再次铤而走险。她的一切,并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一个如一瓣露珠样清澈的稚嫩生命。她无罪。没有人能谴责她。当一个女人不知道软弱为何物的时候,勇气就会助地完成非凡的创举。是的,生活中没有任何事情,是一成不变的。她既然能够创造出一个生命,她还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到的呢!

    现如今,怎样对待腹中胎儿?问题的实质,就是如何对待夏践石。这个孩子,是夏践石的骨肉。在确切得知夏早早不是夏践石的后代之后,这个孩子就是夏践石惟一的血脉了。告诉夏践石,夏践石会怎样想?对于多少年前的旧案,他执何态度?会不会恼羞成怒?

    卜绣文不知道。她无法想象夏践石在得知这一消息之后,那张平静的学者的面孔,会浮现怎样的表情。她从未觉得自己同床共枕多年的人,竟是如此陌生。

    不管反应如何剧烈惨痛,她得如实告知他。如果说,夏早早究竟是谁的儿女,卜绣文还可以说是自己的隐私的话,腹中这一胎儿的去留,夏践石是有决定权的。

    在这个问题的处理上,卜绣文和夏践石,成了仇家。卜绣文是为了自己的亲生女儿而奋斗,夏践石也要为了自己的亲生孩子而奋斗。

    何去何从,定有一搏。

    把这一切都理清楚之后,卜绣文站起身来,给夏践石打了一个电话。

    “践石,你此刻在哪里?我想立即见到你。”

    夏践石说:“我在办公室收拾东西,马上就回家。别着急。”

    卜绣文说:“你不要回家了。就等在办公室好了,我马上就去。”

    夏践石说:“怎么,你是不是直接要到机场去?你身子不像往常,为了我们的孩子,为了你自己,事业上的活动,能减就减些。没了你,也就没了早早,也就没了我”

    卜绣文打断了夏践石的咦叨,说:“我这就出发。你等着。”说完,不给夏践石喘息的机会,放下了电话。

    她不能在自己的家里同丈夫谈这个可怕的话题。换一个环境吧。如果谈崩了,也好有个缓冲。无论是丈夫留在办公室,还是自己找个饭店过夜,都比两个人呆在自己的家里,却如路人一般冷漠要好。

    夏践石围着围巾,坐在办公桌后面,一头雾水。见卜绣文风尘仆仆地赶来,忙说:“你坐沙发上,歇口气。我这就给你彻茶。”

    卜绣文说:“我不坐沙发。我就坐在你对面。这样正好。

    菜也不必彻了,我喝不下去。“其实,她担心的是,夏践石听完她的话以后,会不会把热茶泼到她的脸上呢?不管结局如何,她还要苦斗下去,她不能脸上带伤。

    夏践石惊诧莫名。妻子表情怪异,端来一把椅子,坐在桌子对面,形成楚河汉界的局面,好像谈判双方。结婚十几年来,摆成这到形式,这是第一次。

    他说:“老婆,你又搞什么鬼?咱们都不是小孩子了,这种把戏,小年轻玩的啦!”他不是一个擅长开玩笑的人,此刻这样打趣,是为了让气氛和缓些。

    卜绣文嘴角抽动了一下,勉强算是笑的回应。她明白夏践石的好心。她决定不顾一切,倾巢出动。是杀是剐,悉听尊便。

    她说:“践石,我想告诉你的事,对你来说,很意外。打击很大。本来,我是想瞒你一辈子的。可是事关早早,我必得说实话。”

    更践石双手交叉,紧抱在胸前,这是一种拒绝接受对方所传信息的典型姿态。他害怕了。

    卜绣文值得这涵义,但她一定要说下去,而且要快快地说下去,她的毅力也是有限的。

    “践石,早早不是你的孩子。她到底是谁的孩子,我也不知道。这不是我对你不忠,实在是灾难来的太突然。关于这件往事,这么多年,我只想完全忘掉它,详情,我以后跟你说。可是,这次早早一病,医生建议我们再生一个和早早同父同母的孩子,现在化验结果出来了,我腹中的孩子和早早的基因不符。这胎儿何去何从,我们俩得从长计议”

    卜绣文一口气说完了。她变得很平静,好像风暴之后的海洋,再无一丝气力掀起涟漪。夏践石一声不吭。很久很久。

    叫人疑心他是否睡着了。

    “你是说早早不是我们的孩子?”夏践石的声音有一种不真实的梦幻音调。

    “是。她是我的孩子,但不是你的孩子。”卜绣文冷酷地说。

    “这一怎一么一可一能一呢?!”夏践石咬牙切齿地说。

    “她不是我的孩子,她是谁的孩子?她从一懂事就叫我爸爸,难道她还在这个世界上管别的男人叫过爸爸吗?!绣文,你志不忠,你说不说,那是你的事。但我是早早的爸爸,这是千真万确的啊!”夏践石涕泪交集。卜绣文猛地站起来,伸出哆嗦的双臂,把这个男人拥在自己的怀里。“践石,早早是你的!是你的!”

    “你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夏践石目光如炬,问。

    “是。这一个,千真万确。”卜绣文哽咽,不单是因为愧悔,她感到腹中剧痛。

    “要是把她生下来呢?”夏践石问。

    “那来不及啊早早就没命了”卜绣文强忍着痛说。

    “我都要都想要啊”夏践石嚎叫。

    卜绣文没有答话。她痛得弯下腰去,一股鲜红的血液顺着袜子,洇红了脚面,很快充满了整个鞋子。

    “践石,我对不起你,没有选择了”卜绣文软软地滑在了地上。

    卜绣文给魏晓日医生打电话,说明了她和夏践石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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