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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情中文网 www.yanqingzw.com,一两江湖之绝顶2-发如雪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

进这间屋子。

    作为一名铸剑师,大师父也很希望这壁上的空格子里能够放下一柄自己筑出来的剑。可是她在进来过一次之后,三年没能铸剑。

    “压迫感太强了。”当年的她说“好像每一把剑都在说,‘你不可能超过我们’,‘你不可能到达这里’。让人感到绝望。”

    这当然只是她的一种牢骚,她没有想过无双会把这话听进去,当天晚上,无双就进了藏剑阁,那年,只有八岁。

    当城主和夫人知道无双进了藏剑阁的时候,夫人险些晕了过去,因为被发现的时候无双已经进去了好半天。铁门从里面是无法打开的,密闭的屋子里声音也没法传出来,即使无双求救,也没人会听见吧?所以当大家几乎是含着眼泪去开门的时候,却意外地发现,无双好端端地在那儿把玩一把前代城主留下的剑。

    “因为是小孩子所以消耗的空气不是很多吧。真是万幸。”大家总算松了口气。

    可后来无双经常进去,城主在无数次喝令都无用之后,只好派了个人跟着她,一定时间后,就在外面开门叫她出来。

    那个人就是大师父。

    也许何远碧之所以能成为百里无双的大师父,并不是因为她铸剑的水平,而是因为她在这段时间的陪伴。

    也许是因为孩子不懂,感觉不到剑的压迫力,无双在里面一呆就是大半天,有了大师父不断为她开门透气后,时间更由半天变成一天,有时饭也得送进里面。

    “我觉得呆在里面有意思。”大小姐这样说。八岁的女孩子不喜欢娃娃,不喜欢头花,不喜欢花衣裳,不喜欢踢键子。

    只喜欢剑。

    也许就是因为这样,那天的事情发生之后,人们的反应并不是惊讶,而是惊喜。好像这样再理所当然不过。

    “大小姐是剑神!”有人激动地喊“剑神在大小姐身上!”

    当然这只是在城内私底下流传,直到两年后,祈凤剑被送到问武院,被送到天下人眼前“剑神”这个封号,才被整个江湖冠在十二岁的百里无双身上。

    但那时何远碧是真真正正被惊呆了,因为她亲眼目睹了一切。

    夫人刚刚去世,百里无双不愿回到外面,有时连过夜都在藏剑阁里,她也不得不在外面陪夜,还得按时打开门。

    推开沉重的铁门也得消耗很大的体力,再加上那么多天的睡眠不足,她疲劳了,那晚她睡得很沉,等到突然惊醒的时候,已经过了该开门的时间。

    她的脑子里“嗡”的一声响,没命地去推门,门被推开的一瞬,她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反弹,被推开一线的门轰然关上。

    就在那一瞬间,她看到了终生难忘的景象。

    那些被高高供起的剑,离开了容身的空间,悬浮在空中,将大小姐围在中间。大小姐躺在地上,好像已经晕了过去,但她的衣襟和头发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仿佛身处风暴当中。

    每一柄剑都在隐隐颤动,发出金铁交鸣的声响。何远碧最后一眼才发现吹动无双衣襟的不是风,而是空气中烟霞一样的气流。它们半隐在空中,像无人懂得的文字,写出天地间一个惊世的秘密。

    醒来的时候,百里无双眉心多了道红芒,体内多了股未从见过的力量。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不需要开门换气她也能在藏阁整天整天地呆下去。

    何远碧猜得没有错,百里无双在藏剑阁。

    能够起床之后,她每天都会来这里,但是,无一例外地,她每次只能呆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之后,就会觉得呼吸困难,不得不提醒门外的弟子开门。

    这一次,她又到了极限,用剑敲击铁门三次后,铁门被推开。不过这次开门的不是弟子,而是大师父。

    大师父没有说话。跟在百里无双身后,穿过甬道,走出北凌楼外。

    楼外阳光灿烂,已经到了春天最深最浓郁的时候,阳光和空气像是丝绸,百里无双的身体不可抗拒地感到软和舒适。

    百里无双想起无忧曾经绘声绘色地跟她形容阳光在一年四季里的微妙区别,她还训斥他不务正业,关心的尽是些无聊事,现在才知道,阳光岂止在一年四季里有区别,每一天与每一天都不同。

    失去神奇的力量,换来这些微妙的感受,不能说是损失,也不能说是值得。做一个普通人没什么不好,但,她是百里无双。

    “大师父,你不用担心我。”走在姹紫嫣红的花树下,百里无双平静地开口“不管有没有剑气,我都是百里无双。”

    这句话说得淡然,却隐隐有无形力量。这孩子没有像她想象的那样一蹶不振,何远碧微微松了一口气,说道:“央落雪宫里的事也该忙完了,写信让他来一趟吧。”

    “不用。”

    “可是——”

    “大师父,”一只鸟儿从檐下飞到树上,婉转啼鸣,百里无双看了它一会儿,才接着道“你知道我今年又去了虚余寺吗?”

    “”何远碧不知道她为何突然说这个,但她接下来的一句,让何远碧险些跳起来。

    “——我去成亲。”

    “什么?!”

    “去成亲。”百里无双重复,她的语气很平淡,跟说“去吃饭”、“去喝茶”没什么分别“去年我和央落雪曾经私订终身,约好今年那一天,去虚余寺桃花林里见面。”

    何远碧渐渐明白了,脸色难看起来,很明显,央落雪辜负了大小姐,但央落雪真的会那样做吗?她忍不住问“他没去?”问出来就有点后悔,这是无双心里尚未结痂的伤口啊。

    “没去。”

    “也许是他被宫里的病人耽搁了?”

    “那无所谓。”百里无双的脸色一直很平淡“他没去,是说明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做。既然对他来说,我不是最重要的,我也没必要再为他浪费时间。我目前的状况被别人知道,对娑定城来说并不是好事。”

    没有伤感,没有痛苦,甚至没有一丝怨恨,百里无双平静得像是浣剑池终年无波的水面。她一面说,一面走,何远碧因为惊讶而停住了脚步,被她抛在了后面。

    红衣高髻,高高在上,这背影像这些年来看来的任何一次,但这一次,何远碧却感到有点陌生。

    以前的百里无双虽然面冷嘴冷,但,心——不冷。

    可是,现在同时失去了剑气和爱人,她的背影仿佛都发出寒气,何远碧怔怔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她。青石板的道路笔直地向前延伸,尽头仿佛就是如洗的蓝天,她一个人走在上面,再也没有同伴。

    也不再需要同伴。

    杜子新知道这件事,第一反应是怒极“这小子!”转念一想“不对,落雪我最清楚,他自小一旦看上了什么,那是打死都不会变心。”

    因为禁苑震动的时日将近,杜子新收拾行囊回药王谷。何远碧不放心百里无双,留在娑定城。十来天后,杜子新回到谷中,才进谷,就有弟子围上来,哀声道:“不好了师叔,大师兄说要辞去谷主的位置呢!”

    杜子新吃了一惊“他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展元跟他一道回来了吗?他亲口说的?”

    “昨天晚上刚回来,今早就带展元进禁苑了。”

    杜子新连包袱也没放,直接往禁苑去,咬牙“这小子到底在发什么疯?!”

    禁苑只有药王能够进入,每一任药王卸任之前,会带下一任药王拜见仙人。

    央落雪要卸任,展元是早就知道的,但他没想到央落雪要带进禁苑的人是自己。

    “如果我跟神医进去,我就不是人,是畜牲。”展元一字一字地道。

    因为央神医,他才不用去望微阁。因为央神医,他才来到这里。但正因为他来到这里,正因为他求神医治小研,才让神医染上病是谁让神医不得不卸任?是他!试问他怎么接药王的位置?哪里有资格?!哪里有脸面?!

    “如果你不接,才是畜牲。”央落雪一步也没有停,直接往甬道里走“我在这世上只收了你这么一个徒弟。”

    “神医——”

    央落雪倏地回头“叫师父。”

    展元一呆。

    虽然名分上已经是师徒,但他真的从来没有叫过师父,因为觉得自己不配。

    在神医面前,他是个罪人。

    “你知道我的时间不多,所以不要浪费我的时间。”甬道里,央落雪的脸模糊不清,但声音一字一字,重如泰山,压在展元心头,让他不能呼吸。他不能再推辞,一咬牙,跟着走了进去。

    “任何情况下不得碰触到仙人。”这是央落雪在路上唯一的叮咛。

    “碰了会怎样?”

    碰了会怎样?

    所有听到这句嘱咐的人都会情不自禁问这一句,但是没有哪个人能回答,因为每个人都谨遵教诲,从来没有谁碰过仙人。

    但今天,央落雪可以回答:“——会死。”

    碰了就会死。

    一点一点地,慢慢地衰败,以仙人衰竭的方式,慢慢衰竭。

    “我变成这样不是因为小研,小研虽然也是这种病,但她不会传染给我。”央落雪的声音在甬道内微微回响“我是因为去年在这里碰了他。”

    那么,你得快些选好下一任药王了

    原来仙人是这个意思,可惜他当时没有听懂。

    甬道到了尽头,白色柔光涌现在眼前。

    “弟子带下一任药王来拜见您,仙人。”

    杜子新在外面等得不耐,好半天才看到有人出来,立刻吼了一声:“你到底要干什么?”

    走在前面的是央落雪,他微微眯起了眼,有点受不了外面的光线。他已经看不清杜子新脸,但这一声足以分辨此人的身份,在药王谷里敢对他吼的人不多。

    杜子新吼完这一句却呆住,面前的人是央落雪吗?他从头到脚被裹在一件黑斗篷里,连他最引以为傲的长发也笼住,只露出一张脸。脸色白极了,近乎半透明。

    “落雪,你到底要干什么?”杜子新忍不住又问了一句。同样一句话,不过刚才是训斥,这次是询问。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所以央落雪才这么异常。

    央落雪却没有说话,只是往屋里走,杜子新跟上他“我不知道你到底出了什么事,但我不能再让你乱来了!百里无双的事你怎么说?你不知道人家被你害得连剑气都没有了吗?”

    央落雪站住脚,蓦然回首“什么?”

    杜子新便把百里无双的情况告诉了他,一面说,一面想在他脸上找出蛛丝马迹,他却一进低着头,半天也没有言语。杜子新说完了,他再站了一会儿,慢慢转身,走了。

    杜子新跌足叹气,捉住展元“这阵子他到底干什么去了?”

    展元道:“那次神医出门,我在路上遇上他,那时他晕在路边,在外面调养了几天,回来路上遇上了唐门家主的亲信,唐门家主请他上京为皇上治病。”

    “这我知道!你在上次的信里说过。”杜子新说,只是信里没提央落雪这次的病人是当今皇上,但他关心的并不是这个“我是问他到底怎么了?”

    展元抬起头,沉默了半天,道:“病了。”

    “什么病?金针度穴的后遗症还没缓过来?”

    展元不说话。

    杜子新也知道展元一直为央落雪的身体感到内疚,也不好多问,心想大家都刚回来,明天再好好问也不迟。但是第二天,央落雪就不在药王谷了。好在门口的弟子留心,发现大师兄是往娑定城的方向去。得知了这一口之后,杜子新舒了一口气。

    “知道去找人,就说明情况还没有太糟糕。”杜子新在写给妻子的信里这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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