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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能够将就呢?我不想将就,而且态度顽固。

    村里人便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那意思,看看自己的家境吧。

    我偏不,村里人的话里难免就多了些讥讽,讥讽就讥讽吧。

    说来也怪,我从来都不相信自己会少了老婆,即使在这种讥讽闹得最急的时候。

    这又是一条规律:事情总有高潮与低谷,高潮常常是容易发生变化的时候,而进入了低谷,又往往说明人的热情熄灭进入了漠然的状态,无人过问怕是真的要完蛋了,往往给人以死灰一样的感觉。

    随着村里人对我婚姻热情的熄灭,我感到恐怖,差一点儿就要改变了自己的主张。

    这时候,正是我最脆弱的时候。

    而人往往会认为最明白的是自己,其实,人最不明白恰是自己。

    我因为缺少女人而备受煎熬,我也说不清为什么反正是这种煎熬更加坚定了我的信心。

    ——原来,我骨子里竟是只信缘分,该是缘分未到,念及此,一切便又变得简单明了起来。

    那一年,该是我的缘分到了——五虎的堂妹离婚了,据说还是因为五虎作孽的事儿。

    这是一个坦诚的往往肚子里藏不住事儿的女人,她没有如我想象的那样去瞒去藏,而于婚前就坦白了自己的经历。

    或许感于她的坦白,那个蹩脚的至少与我相比是蹩脚的男人,信誓旦旦地说,我不计较这些,只要能够真心待我。

    她好感动,仿佛搬去了压在心头儿的巨石,极尽了一个女人的职责。

    可婚后就不同了,无论她怎样优秀的表现,男人却总感到别扭。人只要觉得别扭,必要发火。男人发火最好的对象,或许就是自己的女人,无缘无故就要打一顿女人。

    女人自己也觉理亏,就只管忍耐。忍耐终不是办法,因为忍耐是有限度的。终有一天,女人提出了离婚,因为她们俩的孩子因为男人的疯狂而流产了,倒去了牵挂,没有了牵挂的女人就会勇敢起来,勇敢起来的女人连牛也无力拉回。

    激于义愤,男人一口就答应了,可刚办完手续,男人就后悔了,或许他在想:我又哪里去找这样的女人?男人就这副德性,最疯狂的往往也是最无赖的,死乞白赖也挽不回勇敢起来的女人铁了的心。

    爱是不需要理由的,在这里,我只是想简单地交待一下女人的现实,而并非欲在女人的身世上做过多的纠缠。

    ——自听到她离婚消息的那一刻,我居然会兴奋不已,因为兴奋而坐卧不安。

    我认定了,我要娶了她,理由就是我曾偷窥过她,我感觉自己有义务。

    这又算什么理由呢?村里人说我疯了,因为在他们看来,即使我找一模样稍差一点儿的处子也比这合算。

    爱是能够比对的吗?当然不能。

    但人们还是在不停地比对,仿佛我的事儿就是他们的事儿,才是对我恩惠的回报。

    其实,她有啥好的?不说那段经历,单是皮肤走近了果也不那么白,而且满脸的黑痦子。嘴上虽说不提那段经历,却还是提及了,仿佛她便是脏的,离得慢了,似是会溅了一身。

    说女人犟不假,男人犟起来也是件了不得的事儿。自起了意,无论怎样说,我都觉得她是最美的,无论她的优点还是缺点,幸亏我没有亲爱的爹娘干扰我的决定,因为美肯定是美的,说我毫不在意她的过去也是不现实的,我隐隐地还自我感觉到一丝丝的优越感。

    由于最亲爱的人的干扰,人最容易动摇。

    我没有动摇,而且把这一丝丝的优越感深深地藏起,但她还是不肯答应,因为女人或许更现实一些,最容易想到家庭,曾经受到过伤害或者正不满于现状的女人尤甚,虽然其内心惶恐甚至徘徊不定,仍免不了对幸福的渴望,只是受着传统的局限,而这都是因为她所受的伤害所致。

    她说,男人都是狼,我不再信男人。

    我说,你怎样才能相信我呢?我有些气急败坏。

    她问,理由呢?女人都喜欢问理由,尽管她们也知道这理由是虚无缥缈的。

    我的理由当然简单,但不宜说出口,又不想欺骗她,情急之下便说,没有理由。

    有时候,没有理由就是最好的理由。

    我感到了她的动摇,是直觉告诉我的,直觉是最准的,或许她希望我有所表现。

    表现有什么难的?若是到了眼下的情势,任何人都会有不计后果的表现——我死乞白赖着,或许死乞白赖是男人的共性,村里人却说我疯了,因为咱们刚才说过的理由。

    你才疯了呢!疯了就疯了吧,人生难得疯一次。

    她总算答应了,因为有了结果,疯也值了。

    应该说,与她的结合是我的人生的转折。或者说,之前我象一只没有桅杆的小船,现在总算靠岸了。这是我与她做ài时产生过的感觉,但称之为转折绝不为过,或许正应了神人的那句话:人的运气往往是两个人的。

    ——与她结合的那天,支书下台了,倒是省去了我总想痛打五虎一顿的麻烦,尽管刚才提及,他在成为我堂叔小舅子之前就对我甚为友善。

    我不敢有这样的想法,怕触及了自己的痛处,便以“不值”为由劝自己,因为他爹下台了,在我的印象中,凭老子余荫的小子没有多少真货,我只要静待其悲惨的下场。

    与他爹下台相对应的,是新支书推行了其实其他村早已于两三年之前就已推行的大包干。

    3

    大包干是个好事儿,当年就让多数人吃上了白馍馍,但对我来说,却算不得好事,因为除了那些人们逐渐用不着的小手艺,我压根儿就不会种粮。

    幸亏我已有了女人,女人生于一个大家庭,竟是比我有见识,我便依靠她做盘算。我没有多少文化,盘算尽是些小盘算,又不会种地,但弱人最大的优势就是肯听计于人且肯下功夫吃苦力,因为他不会缺希望,有了希望谁都了不起。这不是歌里唱的,而是现实,现实才会让人亲近。我学会了种粮,所以就不再挨饿。

    让胃肠充实,实在是种美妙无比的感觉,由此而带来的自豪足以让我放弃所有的欲望。

    在这点儿上,女人倒象是比我见识更高些,她说,做人切忌得意妄形,等着吧,紧日子还在后头呢。

    她是指日后儿子的开销,算起来,这小家伙的开销实在不小,若是算到大学毕业,怕已有二十几万了。对我来说,这是个天文数字。

    但弱人自有弱人的计算方法,只要明细到年到月到日,数就小的多了,相信我足能够支撑。

    女人就不同了,非要综合来算,似乎只有累积起来才能算是钱,所以就有更多的担忧。

    想是受了她最忌狠的五虎堂哥的启发,她甚至跟我提及了我的小手艺。

    别以为受了他的启发,女人的仇恨就消了,我能够感觉出来,她随时都有扒其皮食其肉的心,或许这就是女人的胸怀,尽管按她自己所说,她现在是满意的,不少的事若是没有了当初就没有现在。

    不过,这小子倒是把搞经济的好手,只见他左右折腾,倒是象皮球一样发了起来,愈发趾高气昂,似是在无声地宣告着什么。

    女人愈发仇恨,但还是会受启发,尽管因为仇恨更加瞧不起他,要求我不准与之有任何的来往就是最有力的明证。

    而我的小手艺显是不中用了,因为不少的人家已经睡上床用上了液化气,这样比那样更文明了些。更重要的,则是温饱让我停步不前。

    女人说,你可以有更大的发挥嘛,难道就不能造屋吗?语气中已尽是责备,女人到了总是责备男人的时候,定是已铁定了跟男人的心。所以,虽受了责备,我还是满足的,用近乎撒娇的腔调说,还是种粮吧。

    这是唯一的不精的另一技艺。

    女人顺从了我,这是女人最优秀的品质。

    然而,事实完全如女人所料,在建造了我们的新房之后,我们的日子日渐紧巴起来——粮食倒有的是,胃肠遭不了罪,钱倒成了问题。

    该死的钱,人为什么非要钱?必需要钱,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我们经常为三毛五毛的钱而发愁。

    活人不能让尿憋死,便拿粮去换钱。粮食这东西重要的胃肠离不了,却不值钱。因为过度地换钱,粮食竟也渐渐紧张起来。

    但我还是命令自己快乐,这是为人之本,终究比过去强了许多。

    紧巴是必然的,但我不想过多地絮叨,必须要一提的,则是我的另一变化——或许人都这样,已经得到了的东西就不想却又总担心再失去,既然胃肠得到了充实,又总怕它再次受到伤害。

    所以,我变得悋懎起来,不再乐于助人。不是不想助人,而是因为恐惧历史重演。

    这种恐怖实际上就是思变的强大动力,但我不想否认女人再三撺掇的作用,女人竟能比男人变化更快些。

    我开始尝试着种植一些所谓的经济作物,经济作物不同于粮食,吃是吃不完的,必要交易,而交易则必斤斤计较,虽然我也常因为悋懎而斤斤计较,但我仍在本能地排斥着或者说我还不习惯甚至仇恨着这种模式,尽管这种模式让我的处境得到了较大改善。

    这里面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这些令人眼花缭乱的东西都是五虎这小子最先搞起来的,这小子不地道,所以搞的这些东西也不地道,切莫受了他的骗。

    这是一个最简单最朴素的逻辑,别看最先有了俩钱,难道就不能是骗的?自古就说,无商不奸。如此想着,愈发信了,我绝不跟他学。

    那么,为什么又要搞呢?原因更简单,其他人都搞了,似乎没有受骗,而且即使学也已不是学他了。

    这又是一个逻辑,逻辑这东西居然也不是一成不变的,尽可以随由人意。

    问题是,慢慢地我就发现,种经济作物虽有利可图,但不稳定,隔三五年就会贱出屎来,而且绝对有规律,周期性的,但到底哪年至哪年是周期,村里几乎无人能说得清,倒是五虎在乍乍乎乎的,似是一肚子本事。

    定是这小子在搞鬼,我猜测着,愈发瞧他不顺眼,倒象是真的了——他必少不了坑人害人的鬼点子,要不然,为什么独他富得冒油儿?

    可人这东西真不是东西,全然不念过去我对他们的好,居然都跟了他,好象他就是香饽饽,据说有人居然想选他做村长,真是气死人,坑死了,活该。我恶狠狠地想着,钱却仍然紧巴。

    其实,他也曾找过我,说什么成立经济作物协会的事。

    他找我是在我开始试种经济作物之后的事儿,在他看来,我能迈出这一步已经是巨大的进步了。

    他是在我收工后悄悄找我的,他当然不敢去我家,因为女人。

    独在对付他这一点儿上,我与女人才空前地高度一致。

    毋庸置疑地,我与女人之间的分歧越来越大了,她的观点或许因为家族血缘的关系越来越趋向与他,但因为仇恨,女人总是顺从了我。若是没有仇恨呢?不过,顺从男人应该是女人的品质,无论她如何优秀,女人也这样认为。就是嘛,为什么要随他?我鼓动着,去******,别信他。

    想归想,说归说,在他的协会成立之后,我还是托人把自己的指望换钱的经济作物交给了他。

    我猜想,他是知道的,因为我能够感觉出他那怪怪的笑,定是不怀好意的。

    去你妈的,反正东西贱得出了屎,扔也是扔了。我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向女人做的解释,似乎唯有这样,我们才能心里平衡些。

    果然就出了问题,收了我们货物的五虎的那位朋友突然失踪了——天底下哪里会有这样的好事?我最先嚷起来,一毛钱的东西非要用一块钱来收?岂不傻蛋?

    我之所以会这样,不仅仅在心疼自己眼巴巴地等着念着准备给儿子交学费的钱,而且还是别有用心的,因为我知道,绝对不光是我在等钱,其他家的压力也不会轻于我,我就是要煽动他们。

    女人却说,既然给了人家,就要耐心,等人家。

    我好奇地端量着女人,她的脸色虽也迷茫,却甚坚定。其实,我是这么想的,但嘴上偏不饶人:我难道不是为了这个家吗?

    女人一改常态,反驳说,谁说你不是哩?!说完,就独自向隅。这是女人对付我的武器。

    闲话少说,只说由于我的煽动,村里人冲进了他家里。

    我是这样想的:成立协会不是想利用我的威信吗?叫你瞧瞧,这就是我的威信。我想着。

    其实,我哪里还有什么威信,连女人都在反对我,大家之所以会如此不理智,全在于钱。

    ——他跑了,女人也跟着跑了,据说女人曾坚决地要他先把钱垫上,他却说,凭什么?这话私下说说尚可,一旦传开来,村里登时就炸了锅。

    不过,村里人还是蛮现实的,并没有打砸,只是选择一些与自己该得的钱相当的东西来拿。他家东西虽多,却也不够分。这种事儿无人牵头竟然能够协调一致,大家议定既然不够分的,便各自按比例取。

    我别无所好,只相中了他家的彩电。

    这是我们村的第一台彩电,据说是日本货,曾经让他炫耀了好长一段时间。

    不为别的,只为口气。

    偏是三虎也相中了,噢,对了,在这里必须交代一下,目前五虎当中除了大虎民办教师转为正式国家人员之外,其他的已全部回家务农,且日子过得顶紧巴,最数五虎风光,今又出了事。

    从这件事上,相信大家不难看出,五虎情分之淡薄,三虎原就身子薄,哪里抵得了我,彩电自是归了我,略约算来,怕是正好抵了我的货款。

    不过,弱人也不可忽视,他还是打掉了我的一颗牙,他见不得血,见了血才最终罢的手。

    事情不该完结当然就不能完结,可气的是女人,她非逼我送回去,她说,咱不能这样做人。

    我不肯,她便趁着我熟睡之际送了回去。

    我火了,第一次打了她。她说,离婚。

    我说,偏你有这样的经历,我才不怕哩。说是不怕,我还是惴惴不安,她是个说到做到的女人。

    恰于此时,村主任选举开始了。

    尽管五虎曾强烈地表示过自己当选的愿望,但以目前的形势,我猜想,肯定是完蛋了,心里难免暗暗得意——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别看小子叫得欢,哼,关键的时候,玩儿完。思想着,已到了填票的时间。

    就在填票的霎那间,我突然冒上了恶作剧的念头:投他一票,仅仅一票,岂不丢人?于是,我划掉了原先已经填上的名字,改成五虎。

    填完之后,我自得地望了一眼因正闹离婚却又依着村里“一家人坐到一起”的规定极不情愿又不得不坐到我身边的女人,女人早已填完了票,正瞅着我,显已看到了我的变化,见我回过头,竟是低下了头,羞红已染到了脖颈,羞涩的女人最漂亮。

    我一激,这是我们初婚时才有的表情,我好纳闷,而真正纳闷的则是从此她再也没有跟我闹过离婚,而且愈是温柔,大概因为这个意料不到的后果:五虎当选了,一个不在场的人当选了!

    真是个出乎意料的结果,还有更出乎意料的:按照村里公布的结果,五虎居然只比我划掉的那位多一票,若是我把票投向那位,天哪,竟是因为我!!!

    当天夜里,我做了一个梦,竟是梦见了他们俩我不曾见过的那点儿脏事儿。纯是想象的结果,因为我脑袋涨得生疼。既恶心,又后怕。

    悚然而醒,我不觉冲她望去:她睡得正甜,突然呓语起来:爱是可以共享的,但绝不可以独占,更不能企图通过手段来获得。顿了顿,又说道,难道人果真一次错误也不能犯吗?她从来没有说呓语的习惯。

    这些莫名其妙的话愈发让我头疼起来,一阵眩晕,又睡了过去。

    未及天明,村里的大喇叭就响了起来,说五虎也就是新主任回来了,带回了大家的货款,快到村委会支取。

    喇叭声奇响,女人也醒了,在认真地听,嘴角露着笑。

    之后,我们结成了生死之交,无论遇到怎样的尴尬,我总象是当初支到货款时那样热烈地握着一双手。

    但女人却从未跟他说过一句话,甚至连一个正面也没有打过。

    这已不单纯是我的“假如”,而是一个梦,梦好长。

    按照惯例,经营家怕是该结束自己的讲述了,但他却又加了一句:是梦又如何?只要能够表达我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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