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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情中文网 www.yanqingzw.com,过往岁月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

    林业局的两派已经正式联合。我多次要求回我的革新组,却被调回森铁处新成立的工代会,还是搞宣传。我和工代会的领导打过招呼,家里盖房子,我不能守时坐班,单位有事,我随叫随到。我还是想回革新组。

    我记住那天是一九六八年九月十八日,又一个苦难的“九一八”。森铁处找我去写筹备革委会的材料。下午两点多,我一个人正伏案构思,忽听走廊里响起杂乱的脚步声。推开门,见机关的人都在往外跑,我问发生什么事了,没有人理会我。我感觉人们的目光在有意回避我。

    机关办公室对面,北二道街的道南,越聚越多的人在看板杖子上的一溜大字报,能有二十多张,把阅览的人群拉得长长的。我走近大字报的第一张,只看了赫然的标题,周身的血液就仿佛凝固了,踉跄一下,险些跌倒。那题目是,“逃亡大地主吴国忠,看你还往哪里逃?”吴国忠是我父亲啊。

    我下意识地咬紧嘴唇,用不听使唤的双手按压着头部,心里在呼叫自己:清醒—清醒—快清醒。那应该是我有生以来,毅力最顽强的一次,我坚持着把大字报从头至尾看完,而且空前享受避让的礼遇。我移动着脚步一张一张看下去,身边的人都主动让开,并且退离几步,似乎我应该享有绝对的优先权。

    大字报上罗列我父亲许多“罪行”,我依稀记起的有这样几条:死心塌地效忠包庇机务段走资派刘兴宽;私藏祖传杀人凶器战国短剑,伺机向无产阶级革命派疯狂反扑;在他大地主的家庭里一手遮天,催租管账,残暴欺压贫下中农;抗日斗争时胆小怕死,在哈尔滨铁路抗日志士赴黑河打鬼子队伍出发前,可耻地叛逃;土改被划为大地主成分,潜逃来铁力林业局混进职工队伍。大字报以一句“坚决揪出罪大恶极隐藏至深的逃亡大地主吴国忠!”结尾。看完,我脑里闪出的第一个念头是,这是无中生有,是恶意陷害。我必须立即看到我父亲,现在他在哪里?他被怎么样了?

    我冲出人群,直奔机务段,路上被自己绊倒,而且摔得不轻,但不觉得痛,爬起来再跑。在机务段没有找到我父亲,没有人告诉我他在哪里。我返回时,看大字报的人更多了。我一时丧失理智,扑上去发疯地撕扯大字报,你说我父亲反扑,我现在就反扑给你看!

    我敢于疯狂撕毁大字报,是我无比气愤那种下流的捏造。我确信那是捏造,仅凭北京何景兴的讲述和社教内查外调的结论,以及“战国短剑”的来历,我就完全可以断定这一点。

    我的两只胳膊被人牢牢抓住,他们是革新组的徐工长和我的同学张喜军。徐工长低声吼道,“小吴,你想清楚!”张喜军着急地说,“福来福来,你别这样。”我被拉到一边,抱着头蹲在地上。机关的打字员徐玉珍走近我,柔声说:“小吴,看你直发抖,裤子也破了,快回家吧,你母亲还在家里呢。”她对和我一起在森铁处工代会搞宣传的张喜军说,“还不快把你同学送回去,快点吧。”

    我没有意识到自己发抖,裤子怎么破的也不知道。徐玉珍提到我母亲,那是我另一份沉重的牵挂,是应该马上回去,蹲在这里算什么呢?这个徐玉珍,平时和人说话就脸红。她刚进机关跟我学打字时,看我一眼都要面红耳赤老半天,不知她今天哪来的勇气,在那种众目睽睽的特殊场合,敢于关照我这个“逃亡大地主”的儿子。(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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