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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清楚,他早已绝望,早已灰心,早已不思苟存;展履尘才一来近,齐刚便全力飞扑澹台又离,在谵台又离的躲闪中,他反挥袖劈向田寿长,田寿长急让五步,齐刚猛旋,澹台又离的四名侍卫有两名应袖震飞,血洒半空,而澹台又离的“大黄伞”几在同时将齐刚砸出两尺!

    田寿长的“大魔爪”飞扣而来,齐刚狂笑震耳,左袖抬起硬迎,右边铁袖由下往上疾扫,田寿长身子一侧.“大魔爪”暴挥,齐刚居然挺身迎上,双袖如翼,狠罩田寿长!

    怪吼着,澹台又离的“大黄伞”伞尖猛的透入齐刚背脊,田寿长的“大魔爪”也深深抓入齐刚小腹,但是,齐刚的右袖“砰”一声将田寿长扫了个跄踉,而致命的左袖却挥向田寿长的脑袋!

    斜刺里,人影猝映.展履尘的“尺中刃”刚刚赶及猛截齐刚左袖,他那无坚不摧的“尺中刀”竟然弯曲了!

    而齐刚的身体猛被抛起,背上血喷如泉,小腹上扣着田寿长的“大魔爪”整条左臂折断,凌空滚出五丈,方始一头倒栽下来.略一抽搐,便自僵寂.

    这时,田寿长才“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黑血!

    澹台又离急步上来,惊问道:“田兄伤得可重?”

    先不回话,田寿长伸手下怀.摸出一支白脂玉瓶,颤颤巍巍的倾出一把紫色豆粒状药丸,一口吞落,闭目调息半响,胸腹间鼓动了好-会,方才长长吁了一口气,缓缓坐下,低弱的道:“多谢仁兄关怀我还好,差一点没有叫齐老匹夫扫中心脏部位,否则,脉息早已震断了现在仅是内腑受伤,血气逆流,我已服下丹药镇治,只要再歇片刻,便可无妨”

    澹台又离余悸犹存的道:“刚才好险;那齐刚全是在拚命,一心打算同归于尽,田兄吉星高照虽遭内创,也是不幸中之大幸了且请稍歇,我不扰田兄运功调息了.”

    说着,他示意两名随从过来看护田寿长,自己匆匆行向卫浪云身边.

    展履尘也守候卫浪云一侧,水冰心却红着眼睛,泪珠盈盈.

    微微一笑,展履尘道:“有内伤,肋骨拆断两根,旧创也有多处崩裂,但幸而全非致命之危,得耗点元气.多加疗养,孩子受点罪而已,澹台兄,不算太要紧。”

    长长吁了口气,澹台又离道:“这我就放心了,田兄也可保无险,真是老天保佑啊”展履尘颔首道:“今日之战.极端凶险,我方损伤虽重,幸而精英乃在,诚如澹台兄所言,乃是邀天之佑了”

    澹台又离爱怜的端详着卫浪云泥汗中沾染着血迹的面庞,而这张面庞更是黄中透青的,人坐在那儿,全身却不住的抽搐;澹台又离低沉的道:“浪云,挺一会,马上就给你治伤.”

    蹲下身来,展履尘轻轻的道:“乖儿,刚才全亏了你,否则,为叔的只怕与凤啸松同归于尽了.”

    脸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卫浪云艰辛的道:“侄儿应该这样做侄儿便是豁上一死也不能叫姓凤的伤了大叔”

    展履尘的喉咙蠕动着,眼眶中有些濡湿,他拍拍卫浪云肩头,嗓子不禁发哑:“好孩子,好孩子”

    扶着卫浪云的水冰心泫然欲啼的道:“爹,大叔,为什么不现在就叫人给浪云治伤?他好痛苦,多等一会便多遭罪,看他脸色都变了”

    不待澹台又离回答,展履尘已低声道:“我们全岛上下,医术最高乃是你田二叔,让他亲手为浪云诊治.比什么人都更要令我放心,尤其接骨合伤,你田二叔最为拿手,且等他缓过气来,不须太久”

    卫浪云孱弱的道:“不要紧大叔,我还撑得住”

    他们等待了一会,田寿长终于站了起来,不用人扶持.已经蹒跚的走向这边展履尘急问:“老三,你不碍事么?”

    田寿长点点头,道:“除了回头养身子.目前已经可以勉强活动了.我得先过来看看,浪云,方才全靠了他,要不,你也早脱层皮下来啦!”

    展履尘道:“可不是——你现在就为浪云治伤合骨吧!”

    于是,田寿长面对卫浪云坐下,掏出数样药瓶药罐.就着杨宗递来的清水里.在水冰心的协助下开始为卫浪云疗伤。

    如今“大芦花荡”的一场血战也已完全结束“勿回岛”方面获得全胜,虽然亦损伤颇重,而惨烈的胜,总要比惨烈的败来得好.

    除了二十余名“勿回岛”弟兄仍在四周清查战场外,其余的人手早已展开了善后工作.由各门的“护门”指挥着急救伤者,掩埋尸体,并点数双方折损情形

    没有多久“大盾王”曹步前已快步来到展履尘身侧,他躬身道:“禀岛主,血战已终,我方大获全胜,特向岛主陈报双方伤亡!”

    点点头.展履尘严肃的道:“说吧。”

    曹步前低沉的道:“我方,‘千涛门’损失最重,‘千涛门’首座吕迎风重伤,‘护门’‘二和尚’班智、‘九头狮’魏子豪、‘大响鞭’辛德、‘莽牛’熊大开全数战死;‘长风门’‘护门’‘小白猴’涂宏受伤,‘生死无忌’季淦轻伤,‘长风门’兄弟伤亡四十多名,‘千涛门’弟兄伤亡不足五十人,岛使‘毒龙’卜兴伤势颇重,除了肋骨有折,腰部重伤之外,内腑亦受波及,不过,悉心疗治,尚不致丧命,‘六顺楼’盟友唐兄左腿胫骨迸裂,唯犹可接合。”

    沉重的摇摇头,展履尘叹了口气:“这样的损失,几乎折了一半人马,而浪云、寿长二人的受创尚未列入,今日一战,也真叫惨烈了”

    澹台又离感喟的道:“尤其贵岛‘千涛门’上下,英勇牺牲,忠义昭日,更属可敬可佩”

    曹步前又道:“岛主,楼主,我们的损失固大,‘紫凌宫’却更惨,他们的‘宫魁’凤啸松战死,‘三护宫’‘落魂斧’史直阵亡,‘红带子’级好手‘一苇凌波’尹疆、‘九头鸟’元德香、‘大番旗’郝邯、‘十字剑手’赵嘉、‘旋刀轮’司徒强、‘紫蜂蛛’龙百祥等悉数被残,‘黄带子’级所属‘奉天拐’孙厚、‘双飞闷心枪’陈行、陈志、‘白额狼’施非、‘翻云斧’许广、‘夺魂指’任大竹等亦无一幸免,‘蓝带子’自‘带头’沈维堂以下计二十名更已援首,他们的手下只在最后溃逃了不及二十人,其余的全部就地消灭!此外,连‘皇鼎堡’的三名凶人齐刚、俞戎、公冶羊也一起做了‘紫凌宫’的陪葬!”

    澹台又离咳了-声,清朗的道:“恭喜展兄,贺喜展兄,‘紫凌宫’倾颓‘皇鼎堡’就残,如今江湖定鼎,全局统握,四霸合归一,这‘六顺楼’甘随尾骥,职任差遣,绝对拥护到底!”

    一拱手,展履尘道:“多谢澹台兄的支持,更有赖阁下的大力扶助了!”

    澹台又离一边还礼,边呵呵笑道:“客气,客气,展兄,说真话,我在此刻实在暗自庆幸,日前未曾与贵岛一直僵持下去,否则,以贵岛兵精将猛,骁勇善战之锐锋,只怕‘六顺楼’亦已破灭无存了!”

    展履尘忙道:“澹台兄说哪里话来,‘勿回岛’,‘六顺楼’谊属至好,永也不会有解不开的怨结;澹台兄一力相助,他日有成,必将与‘勿回岛’.福祸相共,安危互赖!”

    澹台又离诚挚的道:“全凭展兄照应了。”

    两人又客套了几句,展履尘下令准备开拔,他们还要赶回“六顺楼”去,与“九旭门”厉寒的人马会合,厉寒率众远袭“子午岭”凤啸松的老巢,算日子,不久也该回转了。

    “勿回岛”的队伍出发的时候快,因为要追击敌人,回师的时候却没必要再如此赶了,尤其还带得有伤者,几百路程,倒走了五天才抵达。

    刚刚到达“六顺楼”前的一道横坡上,探马即已归报“六顺楼”前有两军对峙,一边是“勿回岛”留守的“青鲨门”人马,另一边,嗯,却是迟了日才来迎亲的“铁家寨”大队,据探马相报“铁家寨”大当家铁汉与他的独生儿子少寨主铁铮都到了。

    竟不犹豫的,展履尘下令两门弟兄列阵,形成钳状由横坡两则向下延伸,随时准备应合“青鲨门”的伙伴行动;一时只见蹄飞马嘶,人声叱喝,片刻后阵势已展开!

    “六顺楼”的大门前“青鲨门”人马一字排开,旌旗招展中兵将如云,由“金胡子”柴志贵率领四名护门横立阵前,在他们对面,一式黑色劲装的“铁家寨”所属亦已摆阵相迎,看来,双方已僵持很久了,之所以尚未火并的原因,乃是“六顺楼”的朋友正在两边苦劝,李青与许虎奔来跑去,眼见唇焦舌燥,连汗都急出来了!

    这时“勿回岛”大军突现,并以疾阵排展而至,声威果然惊人“青鲨门”所属欢呼雷动,而“铁家寨”人马顿时紧张得每一张脸全泛了青!

    后队伴护着伤患的澹台又离,闻讯之下慌忙策骑赶到,他一面好说歹说的先稳下展履尘,自己又匆匆奔向“铁家寨”那边解释去了。

    “勿回岛”的队伍一横两钳,静肃等候情况的变化,但见人强马壮.一派森森杀气,展履尘跨马雄峙,随时准备以武力赶走对方这批与他侄儿争媳妇的不速之客。

    横坡上,卫浪云闲闲的从软兜坐起,眺视着这个既紧张,又可笑的场面,瞧着,他侧看向伴在身边,脸色十分窘迫的水冰心一笑,道:“老婆,这可真叫,‘双雄夺美’,‘铁家寨’的人对你犹不放手呢,令尊要‘坐蜡’了!”

    瞪了卫浪云一眼,水冰心嗔道:“全是为了你,你还在这儿说风凉话?人家已经够窝囊了,你尚调侃人家!”

    躺在后面软兜上的吕迎风仰起身道:“少主,少夫人,我们根本不须与那些牛鬼蛇神多费唇舌,干脆三门齐动,猛攻下去.杀他们一个鸡飞狗跳.片甲不留!”

    水冰心急道:“这怎么可以,‘铁家寨’大当家铁汉与我义父谊属挚交,我又未同意这门婚事,劝他们离开也就是了,千万动不得干戈!”

    卫浪云微笑道:“冰心,你是有点舍不得么?”

    水冰心猛然回头望着丈夫,眼圈顿时红了起来,她咬咬牙,硬着声道:“卫浪云——你这没有良心的莽夫,你剜出我的心来看个仔细,看我心中只有谁?!”

    后面,吕迎风一伸舌头赶紧缩了回去,卫浪云已经打恭作揖的向水冰心告起饶来。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铁家寨”的人马突然开始撤走,在他们大队之旁,澹台又离犹一再向其中一位高大老者拱手致歉,而高大老者似极气愤,头也不回的率队自去,队伍萧然,那年轻人,也终于表情凄黯的离开了.

    卫浪云的目光由那位率队的考者.扫过许多匹马儿上蛇载的,五光二色箱箱笼笼——他知道这必是下聘的礼物——再目送那年轻人黯然离去,不知怎的,他心中倒有些歉疚之意了.只是,他不忍却也爱莫能助啊于是澹台又离奔马而回,满头大汗的向展履尘诉说什么,看这位“六顺楼”的楼主,虽然-脸的尴尬之色,却也掩不住那如释重负的欢欣之态.

    天尚未晚,大队即已在“六顺楼”外安营了。

    接下来的日子,是一连串的整补,养歇,与逸乐.当然少不了那浓馥的,充满人心的喜气,因为卫浪去和水冰心还要在“六顺楼”重行一次隆重盛大的婚礼。

    十天后,派在“龙背冈”接应的人已经领着风尘朴朴,疲乏憔悴的“勿回岛”“九旭门”这支远征人马来到了“六顺楼”.

    “九旭门”儿郎的回转,有好消息,也有坏消息的,好消息是:他们果然不辱使命,成功的突袭了子午岭的“紫凌宫”的老巢,非但救出了“蝎子”所有俘虏,更扩展了极大的战果,他们重残了“紫凌宫”的“大护宫”方贤,格杀了“刑堂”执法白森,并消灭了“紫凌宫”“白”“黑”二带的余数,另外.“龙派”所属亦遭击溃“飞鹊门”只逃出“不老婆婆”朱玉如及“索上飞莺”陈京儿,两人犹挂了彩,这样的丰硕胜利,却也付出庞大的代价:“九旭门”首座厉寒受了伤“巴攀云鹰”上官保战死“混天棒”尉迟深亦阵亡“八斩手”龚勇杰折了一条腿,唯一完整的就只有一个“闹诲叉”马有能“九旭门”弟兄仅剩下一半回来

    从赫连雄的口中“勿回岛”人方才得知他当时的失踪乃是被“公明堂”堂主“铁面子”南宫远拚死救出,两人在短暂的潜伏之后,曾冒险到“紫凌宫”去救人.但却陷于对方重围之中.南宫远力战而亡,赫连雄受伤遭俘,亦列为下落不明的“花子帮”三位长老及一干伤患,实则已干破庄之日战死乱军,所掳俘的“灰衣会”当家冉秀堂却真不知哪里去了”

    安顿了所有血战而归的弟兄后,卫浪云同水冰心去探视独居净室中的赫连雄.

    倚坐榻上的赫连雄消瘦了很多,脸色泛着干黄,纹皱密布,有一股说不出的憔悴与落寞的意味,望着自己这位拜兄,卫浪云不禁双目蕴泪,心头泛酸

    低沉的一笑,赫连雄道:“兄弟,不要难过,我们久别重见,真乃恍同隔世,这样的运道,正值得欣慰才是,何须伤感?”

    卫浪云吵哑的道:“大哥,你瘦了,而且也苍老许多你的基业毁于一旦,弟兄死伤星散;甚至连你自己也受了重创,这样悲惨的遭遇,全是为了匡扶‘勿回岛’争雄中土之举.也全为了我,大哥,我累你太多,我对不起你”赫连雄正色道:“什么话!我与你是八拜兄弟,义结金兰同生死,共福祸,连心连意,如手如足,你的事,即乃我的事,我不帮你帮谁?我不扶你扶谁?我心甘情愿,毫不勉强,便是死了兄弟我也决不犹豫,更何况这一小小的基业?”

    卫浪云的声音有些哽塞:“大哥你对我太好了”

    赫连雄轻轻的道:“兄弟,你是我这人间世上唯一的亲人,我疼你,宠你,兄弟,因为我们是骨肉啊”水冰心温柔的道:“浪云,别伤感,今后一切都好了,展在我们面前的,是一片坦途,一片辉煌.你与大哥百劫重逢,正值大喜之事,大哥饱经磨难,方自归来,你不该使大哥快活一些吗?”

    赫连雄笑道:“说得好,弟妹,我久闻你的娴慧,可惜未能赶上你们第一次拜堂,幸而这一遭有运气,还能参加你们补行的第二次大礼,否则,我这为兄的真会遣憾终生了!”

    脸色微红,水冰心道:“大哥,平素浪云多承大哥,关照爱护,我还没向大哥道谢呢”

    哈哈笑了,赫连雄:“弟妹客气了,以后,只怕浪云这小子找到一位更适合爱护他的人,要把这这老哥,抛到脑勺后去了”

    水冰心娇羞的笑笑,垂首不语,卫浪云的情绪也好转了些,他道“大哥,我们往后住在一起,叫冰心多烧几样拿手的菜给你太快朵颐!”

    水冰心笑道:“只要大哥爱吃,我包管叫大哥吃个痛快!”

    卫浪云接着道:“对了,大哥,除开吃,我还要转告你一件事;大叔、二叔业已决定.将来檄传天下绿林各道,共举盟主行参大典时,你的地盘范围将十倍扩大,而且,另拨二十七个水陆码头给你,除此之外,‘蝎子’的基业亦将由本岛支持重建,补齐原有人手!”

    赫连雄感动的道:“兄弟,岛主与二叔对我才真是恩义齐天”

    水冰心道:“大哥,这点小小报偿,哪及得上你替‘勿回岛’所立的功劳十中其一?只是略表我们的心意而已,大哥接受,我们已是喜慰莫名了”

    卫浪云笑道:“这几天来,江湖上南北各路绿林帮派堂口香坛,也已纷纷派人前来投贴拜谒,并主动要求加盟列名,自今以后,江湖码头便将团结一致,主统有序,成为一个有组织有纪律的形体了”

    赫连雄欣慰的道:“能做到这一步,也不枉我们流血搏命了!”

    这时,门儿突启,皮四宝又是冒冒失失的撞了进来,他一见房中的人,立即眉开眼笑的嚷了起来:“少主,少夫人,我想你们想得好苦啊.被关在‘紫凌宫’他妈那个巴子的黑牢中这段日子,满鼻孔的湿霉味加上四壁透骨阴寒,可真连心也冷了,我说呢,莫非你们忘记我们啦?一天数着一天,就是没有人来搭救,再关下去,大伙不发疯也得疯啦!”

    不待人家说话,皮四宝又口唾四溅的道;“在他妈那个巴子的‘紫凌宫’.吃的是冷饭粗盐,喝的是操他舅子的迷糊水,偶而来碗汤,也就和刷了锅倒出来的一样,灰黄泛黑,最多浮上一根沾泥的菜梗子,人到那种光景,稀奇古怪的毛病就多啦,一下子幻想着鸡鸭鱼肉,一下梦到了梅花全席.我不是看到那刷锅水像什锦汤,就瞅着杂米饭似八宝饭,有一次,‘紫凌宫’的牢卫伸手进窗口吆喝,我居然望着那支粗肥的人臂变成了红烧蹄膀,唉,其实红烧蹄膀怎么会动呢?这样苦楚恼人的时光过不完.人瘦得皮包骨,心里的窝囊气就更别提了,满眼望出去,任什么也都那样郁闷阴沉,和寡妇死了独儿一样不觉得有啥指望了”

    榻上的赫连雄笑骂道:“皮四宝,你还有完没完?”

    卫浪云忙道:“没关系,大哥.让四宝说,我也喜欢和他聊,多长一段日子没有好好聚上一聚了.”

    皮四宝咧嘴笑道:“可不是吗,少主,我真以为这辈子见不着你啦,直到那一晚上,乖乖,猛古丁的‘紫凌宫’就像炸了营,火光四起,杀喊不绝,不一刻,黑牢外头便响起了激烈的拚斗声,好家伙,鬼哭狼嚎的,铁牢门被人撞开,啊哈.‘黑浪衣’,我一见,就知道是‘勿回岛’的天兵下凡啦,大伙镣铐一解,立时冲出,看吧,整个‘紫凌宫’全已鸡飞狗跳,乱成一片,火在烧,人在掠,刀刃闪炫,吼叫嗥号震得人耳发麻,啧啧,厉首座的‘无相刃’,马大哥的大金叉,尉迟大哥的混天棒,龚大哥的板斧,上官大哥的铁爪,天爷,再加上那么多弟兄的往返冲杀,一个比一个狠,一个比-个强,我们知道得救了,大伙马上混入人堆里帮着‘勿回岛’的伙计对付‘紫凌宫’的免崽子,他们再也神气不起啦,都在比赛着谁的腿快.谁的血标得远,妈个巴子,简直蛇鼠一窝,捣入就散”

    哼了哼,赫连雄道:“你这张嘴,纯是卖大力丸的料,你知不知道厉首座为了去救我们蒙受了多大牺牲?折损了多少性命?照这样一说,倒像不费吹灰之力似的容易了?”

    打了个哈哈,皮四宝金牙一闪:“当家的,事实上差不多嘛,拣好听的讲,自己心里也舒泰不是?”

    水冰心笑道:“皮大把头.你以前见过我?”

    摇摇头,皮四宝道:“没见过少夫人!”

    水冰心掩唇道:“那,你怎么,‘想’我法呀?”

    皮四宝尴尬的道:“闻名已久,少夫人,神交嘛。”

    水冰心忍俊不禁道:“你在听到我名字的时候,我还没和少主发生感情呢,那时,我们甚至是冤家,你心里不恨我?”

    皮四宝笑道:“不不,打是情骂是爱,少夫人早时整少主,其实心里疼得慌.我就知道少夫人必定不一天会投入少主怀抱,困到少主床上!”

    水冰心顿时粉面飞红,又羞又躁,连卫浪云也哭笑不得

    赫连雄呵叱道:“你他娘的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少夫人面前,出言何此不雅?”

    皮四宝连忙打自己两下嘴巴,急道:“-时糊涂,一时糊涂!”

    水冰心又好气又好笑,但心里却对皮四宝产生了好感,她知道,像这样直率粗犷的人,也往往就是可以托命的忠义之士。

    卫浪云笑道:“四宝,像你这种脾气,在‘紫凌宫’被囚之际,一定吃了不少苦头吧?”

    皮四宝笑吟吟的道:“可不是,我一天到晚吵得他们鸡犬不宁,我要就尖着嗓子怪叫,要叫直着喉咙吼,一时哼小调.一时唱山歌,他们被逼不过来打我,我总是瞅空盖他们一头一脸的‘八宝饭’或‘什锦汤’,看守差不多全叫我磨疯了,有一次,我”

    卫浪云,水冰心,甚至榻上的赫连雄,全都津津有味的陷入皮四宝滑稽诙谐叙述中.这些叙述,尽管有时用句粗鲁.却仍然那样的亲切熨贴

    一个半月之后,盛大的婚礼在“六顺楼”举行,卫浪云与水冰心又重尝了一次做新人的机会,这一次,田寿长干瞪眼站在一边,男女双方的主婚,自然是由展履尘与澹台又离承当了。

    留驻“翠竹轩”的“黑鲸门”人马,早已携同身份转变的谷宣及断臂已愈的包不同一起来至“六顺楼”古独航自也随至,这位“蝎子”的“总掌旗”与旧日兄弟重逢,免不了又是一番滋味,但感叹也好;悲哀亦罢,却都叫这一片喜气冲得淡之又淡了。

    大红灯笼映红了“六顺楼”各处张贴的喜联显得光鲜簇新,龙凤花烛的跳闪中那斗大的金喜字越见喜气洋洋,和合二仙也咧着嘴在笑,新郎新娘,又入洞房。

    两百桌筵,摆满了“六顺楼”内外,自己人,远近贺客,加上不邀而至的“锦上添花”者,足足热闹了三天三夜。

    现在,卫浪云与水冰心的名份是铁打的了。

    “勿回岛”和“六顺楼”也结结实实的成了亲家。

    往后的日子,光明灿烂,可以预见的未来是美好又祥端的

    直到了这个时候,澹台又离方才笑问展履尘,他麾下的“五道金”管庸是否乃“勿回岛”派来卧底的内应?展履尘照实说了,澹台又离在一阵哈哈声中却觉得背脊泛凉,他确实庆幸自己未曾与“勿回岛”硬干到底,因为,连他手下如此信任重用的人物居然也是人家潜伏至此的班底,这样的细密安排,周详策划,岂非等于在他卧榻顶上悬挂了一柄钢刀?澹台又离深深的感到“勿回岛”在关系上确是一个最佳的盟友,但,却是一个最坏的敌人

    天下的筵席总要散的,卫浪云与水冰心的婚礼也已过了它的高潮,直到余波平静,而距离檄传天下江湖道入盟其囊盟主大典的日子,却尚有三个多月,这三个多月的时光,对一双新人来说,乃是悠闲心与轻松的,这些事不须要他们来操心“勿回岛”及其盟翼中,有的是擅办这类事物的专人

    于是,展履尘恐怕闷着了侄儿侄媳,他慈祥的嘱咐卫浪云,要卫浪云带着水冰心趁着这段空闲日子到外面名山胜景去游览一番,这,也聊作婚后的余兴吧.

    过度关怀卫浪云夫妻的展履尘,在他们临行之前更加派了伤势已愈的吕迎风与甚得卫浪云赏识的皮四宝二人一路护随.

    这一天,黄昏时分,他们刚刚游过了“九仙山”上的“大仙洞”十分尽兴的回到了山下不远的“三姓集”;“三姓集”是一处十分热闹的镇甸,阔幅不大,却有着城府的繁华与喧嚣,百市杂陈,熙熙攘攘,算是-个荒乡野僻中的大地方.卫浪云他们定下的客栈,却是闹中取静,在集西一条短街的尽头,相当幽清雅致的一排三间客房;座落在这家客栈的后院,与客栈其他的房间相隔着一片园子,人住在这样的环境里.自然而然便觉得安适多了。

    因为心情愉快,卫浪云晚膳时忽然酒兴大发,在客栈的前堂里,便与吕迎风,皮四宝两人开怀大喝起来,水冰心不善饮,加以游山玩水累了一天,便先回到后院休歇去了、三位男士却越饮越起劲,直到都有了六七分酒意,皮四宝又出点子,怂恿卫浪云与吕迎风一起出去逛逛。

    “三姓集”原本繁荣,一到灯火初上的时分,更是热闹非常,街面上有得看,值得瞧的地方很多,卫浪云等三个人这一溜达,便直玩到起更前后方才醉醺醺的回转客栈。

    踏着夜路,皮四宝边打着酒嗝道:“少主呃,今晚上可玩得痛快吧?其实这个地方,还有许多好去处呢光看看‘玉皇廊’前卖狗皮膏药的耍把式,听‘礼在寿楼’麻皮说书,还有‘全泰馆’那个妞儿的大鼓,都不见有意思,淡得出鸟来,好耍头的所在,我却不敢领少主去”

    卫浪云笑:“怎么说?”

    吕迎风插口道:“这小子一定是又起了‘荤念’了!”

    嘿嘿一笑,皮四宝道:“就在我们听大鼓的‘全泰’后弄子里,便连着好几家所谓‘秦楼楚馆’,里头最有名的一家叫做‘桃花院’,姑娘好,招待亲切,陈设也属上等,还有‘清官人’哩.本来我想请少主一起去逛逛,又怕少夫人知道了会揭我的皮”

    卫浪云笑斥道:“开玩笑,我怎去那种地方?万一被少夫人知晓,非但你会被她掏皮,连我-样要吃不消!”

    耸耸肩,皮四宝道:“所以,我便只有干熬着咬牙挺啦,不敢拉少主去”

    吕迎风笑道:“你可以自己去风骚嘛,何苦拖着少主替你垫背?”

    皮四宝摇头道:“吕阿哥,我们两个受命一路随待少主与夫人,如果因为我去逛窖子而恰巧出了事,你说,我有几颗脑袋回去叫岛主摘呀?”

    日迎风一拍胸脯:“有我!”

    皮四宝道:“更糟,如若真的出了纰漏,你在我不在.两相一比,我越惨啦,那时,我们当家的不逼着我吊颈才怪,所以,忍忍心火吧,等回去再想法‘煞痒’!”

    卫浪云笑道:“看你这副猴急的没出息像!”

    眨眨眼,皮四宝道:“少主哪.其实你偶而一次‘野饮’,少夫人也不会知道,今晚可是大好良机哩,只有我们三个人心里有数,大家嘴皮子紧点,一辈子也张扬不出去,我与吕阿哥可以替你作证,说我们找地方又喝了一夜老酒——少主,到那‘桃花院’.我定给你找个‘清官人’尝鲜,没开过包的,嘻嘻”卫浪云忙道:“不要胡扯,皮四宝,当心我在少夫人面前告你一状!”

    双手急摇,皮四宝慌了:“好,好,不去就不去.权当我放屁得了,少主可千万别在少夫人面前如此整治,谁都知道我对少夫人最是忠贞不二,这一向,我还负有监视少主行动之责,不叫少主往那些不三不四的地方去-----”

    吕迎风不禁失笑道:“皮四宝,你这尊嘴,真是翻江倒海,风头说变就变,前面还在诱惑人,后头倒成了人在诱惑你啦!”

    一挺胸,皮四宝正正经经的道:“吕阿哥,我这个人,素来性情刚直,做人端正,便是少主想搞七捻三,咳,我也是断不答应的,我这个人呀——”

    笑着,卫浪云截断了皮四宝的话:“行了,别再聒噪啦,前面就是客栈的大门”

    这条短街本来就冷僻,如今夜阑人静,更是清寂,几点晕黑的灯火微光映照下,挂在店门户外的绸红灯笼也显昨黯沉沉的,而店门也已关了.

    吕迎风皱着眉道:“客店打烊上门啦,出来的时候忘了吩咐店家一声,叫他等门——”

    皮四宝道:“没关系,我去把门擂开!”

    一拉皮四宝,卫浪云道:“不必,深夜叫门,会吵扰其他住客,诸多不便,反正我们今天住在后院-----干脆从后头翻墙进去得了!”

    于是,三个人绕过围墙,来到客栈后面,丈多高的青砖墙,在他们三人看来有如踏越一道石阶,就这样悄无声息的各自飞掠而过.

    那一排三间的上房里,只有最右边的一间亮着灯光,卫浪云见了.不禁心中歉疚——回来得这么晚,显然水冰心还在等他。

    但是,尚未启步,他的视线一扫之下突然身子震了震——就在他与水冰心居住的那间亮着灯的纸窗槛下,有一丛青竹掩遮着,一条黑影正伏在那里,隐约中,这黑影似是口里含着一支小管插进纸窗中鼓气在吹

    几分酒意,顿时化成了一头冷汗,卫浪云聚拢目光望过去,心头怦跳之下却又庆幸万分,至少,他还算回来得快,回来得及时,回来得正是地方,如果他不是从后面越墙而入,就不可能发现这个不速之客,这个豁了眼的采花贼了!

    老天爷.由那淫贼的举动判断,显然他尚未曾得逞!

    卫浪云神情的变化,立即引直了吕迎风与皮四宝的注意,两人循着卫浪云的视线看过去,这一看,不禁顿使他们热血沸腾,怒火上升,皮四宝猛一咬牙,就待先扑上!

    轻轻一扯皮四宝的衣角,卫浪云悄声道:“不可鲁莽,天幸这采花贼尚未得逞,我们先别掠动他,要抓活的,四宝,你与迎风从背后擒牢他,我从前面回房去探视少夫人”

    吕迎风红着眼,恶毒的压着嗓门道:“干刀剐,万分剜的杂种畜生,简直黑心瞎眼,可恶可恨到了透顶,等会擒着他,看我怎么给他剥皮抽筋法!”

    皮四宝双手握拳,斜吊起两支怪眼,声音也自齿缝:“我第一个要先‘阉’了他;这狗娘养的!再分他的尸!”

    挥挥手,卫浪云低促的道:“你们去吧,记住要活的!”

    宛若一溜轻烟,吕迎风和皮四宝便又疾了又快的掩了过去。

    卫浪云潜行到另一边,才电射而起,凌空三转落到门前,他身形一闪“砰”的掩鼻推门跃进。

    房中,烛影摇红,淡淡和祥的光辉,像水一样轻柔的洒泄四角,空气里,果然飘浮着一股浓馥的异香味,这股香味,香得绮丽,香得恬艳,卫浪云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软榻上,罗帐半垂,水冰心侧面朝外的蜷曲在锦被中,那妖美妩媚的如玉面颊上,染着一抹迷人霞红,小巧丰润的菱形唇角边,噙着柔腻的微笑,仿佛她正在做着一个美丽又甜蜜的梦;她已换上了白色的缎子寝衣,两条洁白如雪的玉臂平置胸前,看上去美极了,也恬静极了一一正是一个男人所渴盼景像,但是,卫浪云却捏了冷汗!

    水冰心显然已中了迷香晕过去了,她尚不知道,在甜蜜的夜境之外,正有-头恶狼准备着攫吃她呢!

    卫浪云一扑进房,桌上的烛光随风摇晃,窗外,蓦而起了一阵急切的衣袂响动声,紧跟着便是人声叱喝,人在猛烈动作的力道流旋音响,于是,有什么东西倒地,接着便传来了呻吟与粗浊的喘息

    先过去将被子为水冰心掩好,然后,卫浪云屏着气一掌推开窗户,以便外边鲜洁的空气流进房里;他人朝窗前-站,黑暗中,吕迎风与皮四宝已各在一边,执拗着一个身着夜行衣人物的双臂押了过来。

    就着房里外溢的灯光,卫浪云向那人脸上一瞧,微怔之后不禁失笑——这位采花淫贼有着一张狭长的马脸,疏眉,细眼.蒜头鼻,鼻下是张刻薄的嘴唇,而最扎眼的,却是他老兄右颊上一支猩红的血手印!

    不错“鬼狼”奚俊,也就是昔日曾在“老通城”“如归客栈”中几乎玷辱了水冰心的那位朋友,一样的手法,一样的技巧,一样的意图的摧花者百奚俊,更是一样的运道欠佳,遇上了一样护花之人。

    当吃了不少苦头的奚俊发现了眼前站立着的人是谁之后,不禁立时魂飞魄散,心胆俱裂,他扭曲着那张丑脸,张口结舌:“啊,是你!卫浪云!怎么又是你”微微一笑,卫浪云道:“是我,奚俊,里面被你迷倒的女人,也是第一次你在‘老通城’‘如归客栈’中想动歪念的同一个女人,她叫水冰心,‘六顺楼’楼主澹台又离的义女,而如今,她却是我的妻子,澹台楼主是我的岳父。”

    浑身不停的梭梭抖战,奚俊恐惧至极的道:“不卫少主卫大侠;我不知道会是她我只是今夜投宿于此临时起念不想抓瞎撞一个而已我真不知道房中人就是水姑娘是你的夫人”

    卫浪云谈淡的道:“那一次,在‘老通城’我擒住了你,在你脸上赏了一记‘丹血印’,是警告你不得再犯此等卑鄙淫行,但显然你仍邪恶不改,无耻如旧;你带了这种记号,受了如此教训,却依然本性难移,因此,也就不堪救药了,在‘老通城’你碰着我,是第一次,今晚,是你最后一次:来生投世,千万记着,你不要再做个专思为淫的下三流禽兽!”

    奚俊的脸色有如死灰,他惊骇的哭叫:“饶命卫少主.卫大侠饶命啊我再也不敢了我向你发誓,这是最后一次求你可怜可怜我饶命啊”皮四宝紧抓着奚俊的手臂,哼了哼,用力往上一抬,只听得“咔嚓”一声,也已拗断一臂骨,奚俊全身一抖,顿时两眼上翻,口流涎液,痛得整个人都瘫了.

    吕迎风也如法泡制,同样“咔嚓’一声拗断了奚俊的另一条手臂,他一边犹在咒骂:“天打雷劈的淫贼,你瞎了眼,你疯了心,老子叫你找快活,老子零零碎碎的生剥了你,一丁点的替那些被你糟塌过的妇女雪耻出气!”

    一面骂,吕迎风更一面拳打脚踢,奚俊竟叫着,呻吟着,央求着.皮四宝挥拳猛掴,已打得奚俊满嘴喷血,齿飞肉碎,噎噎唔唔的发不出声音来了

    卫浪云挥挥手,萧索的道:“带出去,给他痛快后埋了吧,记得这厮身上的所藏的‘玉仙香’,是一种迷药,最是下浪恶毒不过,也-遭埋掉!”

    吕迎风应了一声,拖着也已晕过去的奚俊便走,皮四宝犹回头道;“少主放心,我们自会送这杂种上道——少夫人安好吧?”

    点点头,卫浪云笑道;“她没事,睡得好酣。”

    当吕迎风与皮四宝挟着奚俊离开之后,卫浪云凝视着黑沉沉的窗外,心中颇生感触,俗浯不是曾说过——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么?人的素行,便有如栽植,而栽植了什么,便将会收获得什么了。

    深深的呼吸几次.卫浪云将窗儿掩上,夜,确已深了,他须要早些安歇,无数个明天,远数个将来,还有无数个希望等待着他;人的一生就是如此,波荡而恬静,绚灿又平淡,在这些波荡、恬静、绚灿与平淡中,却只有现实的一刻,才真正能以把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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