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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队伍就出发了。一夜就将几个村的地霸捉拿干净,五花大绑押往荞麦山镇压了。

    随后法喇农民被两次调往乌蒙修南广老厂至落雪的公路,第一批二十五人,第二批二百五十人,经荞麦山、米粮坝、发朵至落雪,行程六日,都在运粮队,从法者运粮往老厂,每人每次任务是背一百斤粮食,外加自己的口粮和行李,到哪里天黑,就在哪里吃饭睡觉。一星期才能背一转。法喇人都圆满完成任务,年底回村。

    成立合作社初,法喇人先以“亲帮亲,邻帮邻,合心人找合心人”的“自愿互助”原则,组织互助组。一般每组五六户,按居住地就近结合,有一定的优越性。后就成立初级社,乡长每天宣传“小农经济脆弱,挨不住风吹雨打”动员社员入社。不愿者强迫加入。社员的土地、牲畜全部入社,统一经营。法喇成立了五个初级社。第二年将五个社合并成一个高级社。土地等生产资料全部归集体所有。社会主义改造完成。

    丁酉年冬,法喇二百农民被抽调前往米粮坝修建建设堰。该堰引则补水源,灌溉米粮坝田地,设计渠长五十三公里,全在金沙江东岸的悬崖峭壁上修建。有的绝壁高达数百米。法喇村民分到的一段,叫猴愁岩。数百米的悬崖下面,金沙江水奔腾咆哮。当初苏联水电专家就建议在这岩下建一百八十万千瓦的白鹤滩巨型电站。工程划段包干,责任到队,进行“插红旗,送白旗”的劳动竞赛。民工的口粮,各队自行负责。所以民工既要从家里运粮到工地,又要完成任务。法喇村当时早已缺粮,民工都是饿着肚子炸悬崖。每次上悬崖,都不知能否活着回来。法喇人完成任务后,县领导现场老远看了工地,感动了,奖了法喇人三百斤粮食。

    戊戍年九月,县委贯彻中央和省委、地委关于建设人民公社的指示,并乡转社,将法喇高级社并入“战斗人民公社”社员全部耕地包括自留地、牲畜、农具、果木等收归公社所有。牛马羊折价入社。公社“政社合一”一切生产资料和劳动产品归公社所有,管理区属生产管理单位,生产队为生产作业单位。法喇分一个管理区,辖二十一个生产队。组合成一团五营二十一连建制,建立二十一个公共食堂。“组织军事化,行动战斗化,生活集体化”取消评工分制度,实行供给制度。社员在食堂吃饭不要钱。公社可无偿平调粮食、劳力、土地、耕畜、农具等。

    辛丑年确立以生产队为基础的公社、大队、生产队三级所有的集体所有制。撤销公共食堂,粮食分配到户,恢复评工记分,恢复自留地,允许社员饲养家禽和经营少量家庭副业。壬寅年二月,巩固三级所有的集体所有制,改“法喇大队”为“法喇公社”下辖九个大队和二十一个生产队。土地所有权归生产队,以队为核算单位。

    戊戍年秋,开展了农业秋收大协作。法喇人服从公社党委的调动,每家仅留一人看屋,不管男女老幼,全部自带农具、行李到天生、木一、鱼毕等高级社,协助当地社员秋收和小春播种。到天生,协助社员收苞谷种小春。法喇人是高山人,种不起苞谷,到了天生,以苞谷杆当甘蔗来啃。因浮夸风盛行,片面追求高速度、高指标,再因头年的反右斗争正在深化,社员被随意扣上“右派分子”的帽子进行批斗。人人谨小慎微,争当先进,做革命的促进派,仅把苞谷掰了一部分,两米一铧,把地犁翻,把小春撒在地表就行了。孙江成每晚天黑,要统计好成绩,涉水过河走二十余里向公社党委汇报成绩,汇报完后又要赶回天生。仅用七八天,法喇人就宣布把该村近万亩苞谷收完,并种上了小春。法喇人“成绩突出”受到表扬,又被派往木一村。孙江成带队用五天将苞谷、洋芋收了,都丢在地里。就回家了。走到法喇的山上天黑,全部人就在沟中睡觉。第二天回到法喇,宣传“大协作”的优越性,才开始法喇的秋收。男女老幼一齐上马,只讲速度、数量,不讲质量、效益。荞子因过了收获时间,全掉在地里,全部造成浪费。只有洋芋和麦子可收。白天洋芋挖起来,丢在地里不管。晚上又忙打着火把割麦子,叫做:“白天千军万马,晚上灯笼火把。”洋芋堆在地里,风吹日晒,变绿了,只有少部分饲养员和妇女有空,得去偷点回家,别的都被霜扎、雪凌,烂在地里。

    收洋芋、荞麦才三天,公社打电话来,命法喇停止收洋芋、麦子,限三天完成三千亩菜籽播种任务。法喇的大队长知难以完成,对着话筒:“噢!汪同志!噢三千亩!”对方就道:“法喇支部咋个搞的?叫孙江成!”孙江成接了电话,表示说三天一定完成。立即叫社员全部出动,沿公路两边,将耕地隔两三米一铧犁翻。第二天公社来六次电话催问。第一次问,孙江成说完成二百亩,得到表扬。第二次问,孙江成说已完成四百亩,又得表扬。第三次,说六百亩,又得表扬。到最后一次电话,说已完成一千二百亩。孙江成守着电话,准备下一次问,就说已完成一千四百亩。没料没再问了。次日天未明,电话又问了。孙江成说经连夜苦战,三千亩已经完成。公社就派人来慰问社员。孙江成问能不能杀个猪打打牙祭,说可以。于是社员在全村捉猪,主人哪敢拦阻,连夜烫出,共杀十三条猪,分给社员。

    法喇成绩突出,又被派往鱼毕协助当地种菜子。到了当地,两米犁一铧,不到半天,孙江成就叫当地支书汇报已完成七百亩。天晚,鱼毕支书不准法喇人休息,要求连夜拆茅草房打火把,将任务完成。法喇人火了,就去拆支书的茅草房,支书看着心痛,就叫休息。

    次日饭后,法喇人故技重演,有的在山上睡觉,有的在农民家中睡觉。到下午,电话报告已完成任务。公社又要求鱼毕杀猪打牙祭。法喇人就忙到全村去捉猪,当地很穷,捉遍全村,只有三条。连夜烫了,砍成坨坨肉煮好,又烙了荞粑粑,款待法喇人。法喇人吃好,才唱着“大海航行靠舵手,万物生长靠太阳”回村。

    “大炼钢铁”与“大协作”同时开始。公社确认法喇有铁矿,指示法喇建厂炼铁。法喇人就用石灰石建了几个高炉,挖含量极低的铁矿石来炼,但根本炼不出什么铁来。有关法喇钢铁质量好、产量高的传闻却日盛一日。从日产几十斤吹到了几百斤,吹到了几千斤。县上就派县供销社主任到法喇领导炼铁工作。法喇男女老幼全被动员起来,建了两个高达三丈、直径五米、用四个风箱从四面鼓风、每个风箱要二人才能扯动的巨型高炉,号称每小时每个高炉产铁一百斤,称“法喇一号炉超过美国一号炉”两大高炉之外,尚有小土炉一百五十多架。每日昼夜三班苦炼。供销社主任上报日产铁二千斤。县上就派财贸部长周虹带五百余人到法喇参观,召开现场会,学习经验,回去办好各自的铁厂。

    铁厂建立伊始,买社员房前屋后的林木做燃料。随铁厂扩大,燃料越要越多,公社无法出钱,由社员自备燃料。于是社员提刀斧,在村中逢树便砍,不到一月,村中树木便尽。县上就调集数千群众到法喇,组成“伐木队”砍伐原始森林炼铁。“伐木队”的口粮由法喇人提供。不到一年,几万亩原始森林被砍伐干净。己亥年秋,法喇累计已炼钢万吨。成绩被报到省上。省上派了四名钢铁专家来验。专家们一看高山似的土石山,用小钉锤边敲边摇头:“这不是铁!这不是铁!”法喇的大队长着急了,从专家手中抢过小钉锤,吼道:“这不是铁是什么?我敲给你们看!”

    大炼钢铁同时,县上在堂琅坪修大海水库。戊戍年冬,调法喇民工三百前往。工地海拔二千八百米,施工条件恶劣。进度上不去,就实行强迫命令,昼夜三班轮换施工。粮食要法喇解决。法喇运不出粮食。民工生活异常艰难。后大雪封山,实在无法施工,只得撤回。同时荞麦山又在修红旗水库,也实行三班制,昼夜施工。民工每天必须完成定额任务。但任务被层层加码,每人每天完成五立方米土石,犹嫌“保守”提出“消灭六方,达到十方”工地上粮食极为紧张,规定各队既派民工又出粮食,但有的队只出人不出粮。面对有限的粮食,水库领导要求食堂工作人员一斤米必须煮出三斤饭来,否则拿伙食团长是问。食堂工作人员只有拼命往饭里加水。施工进度上不去,挂上黑牌,由民兵强迫终日劳动,数日表现良好,方罢。因长期饥饿,劳累过度,很多民工死在工地。孙江华负责调运整个四区战斗人民公社所属各大队支援红旗水库建设的粮食,便假公济私,尽运给法喇群众。法喇人才无一人死在工地。次年三月,春耕开始,法喇民工才陆续返村。因水库是在未经地质勘测的情况想当然地建的,死了三十余人才建成。结果刚建起,发第一场洪水,就将大坝冲毁。

    也是戊戍年秋,米粮坝县决定修筑乌蒙到米粮坝的公路。此前米粮坝无一寸公路。有一昆明医学院的大学生毕业分到米粮坝。该生到了乌蒙,离米粮坝县地界尚有一天路程,已被乌蒙的高山吓怕,听说米粮坝山更高,路更险,无一寸公路。夜晚,在乌蒙的旅社里,就着煤油灯,向米粮坝县委书记写信,请米粮坝县饶他了,放他回昆明。共产党都统治米粮坝县十年了,米粮坝县才得来第一个大学生,如一件宝贝,县委书记岂能饶他?下令:“用滑竿抬也要把他抬到米粮坝来!”在米粮坝,滑竿就是轿子。结果这第一个分到米粮坝的大学生,硬是被轿子抬进了米粮坝县城。

    法喇民工按军事编制编组,自带行李、口粮、工具上工地,仅每人每天补助五分钱的菜金。日夜奋战,工程指挥逐日检查进度,任务完成得好的,插红旗,领导戴红手套。不好的,插白旗,领导戴白手套。限期送走白旗,否则开辩论会,进行批判。民兵进行监工。每人每天高强度劳动十四五个小时,开挖土方达二十立方,石方达十立方。法喇人分到五个工段,三段在悬崖上。口岩段最险,岩高五六百米,公路横过悬崖五十余米。民工系上安全绳,从岩顶吊下去,悬空打炮眼,进行爆破。指挥部专门安排一人在崖顶上重复呼喊:“小心啊!掉下岩去骨头都找不到啊!”这人喊累了,又换上一人喊。这一悬崖,死亡五人。经一年苦战。米粮坝通了公路。

    戊戍年秋,浮夸风甚嚣尘上。各队争报高产,法喇也不敢落后。宣称粮食突破百万斤。大队长每择到一个大洋芋,就抱着朝公社跑,侃法喇的“卫星洋芋”当年法喇洋芋的确丰收,但正值秋收时,劳力被调往四方或修水库,或修公路,或修堰沟,只有参加秋收大协作的少部分社员得回村秋收。秋收中又只讲速度、数量,荞子霉烂在地里,无一颗收获。洋芋挖起来,也烂在地里。麦子虽割了起来,但直到腊月才打,全部出芽。秋收结束,仅收粮食二十余万斤。上级以为法喇真超百万斤,要法喇上缴公粮十五万斤。以后哪里缺粮了,都从法喇调。刚秋收完,社员就缺粮。很多人饿得浮肿,爬不起来。一位县领导经过法喇,见农民瘦骨嶙峋,就问大队长:“你吹法喇粮食丰收,咋这些人会饿成这个样子?”大队长说:“这些人是筋骨人,再吃也吃不胖!”

    全县粮荒,县上发现问题严重了,退过头粮以应急。大队长是大族人,还想掩盖。孙运发则叫孙江成:“老百姓挨不下去了!我们是小家族人!饿死人我看你怎么办?”公社叫了法喇支书、大队长去问。大队长还在掩盖。孙江成急了,说:“粮食一粒没有!人都饿得爬不起来了!”公社于是将法喇上缴的十五万斤粮食,退还五万斤。粮食退到了,孙江成与大队长不敢将粮食分下去,担心几天吃光。而是平时掌握情况,确知哪家实在不行了,孙江成和大队长用提篮偷偷提上点洋芋上其家门,将其命吊着,不至于死而已。靠这五万斤粮食,用这种特殊的方法,救住了法喇在三年困难时期,没死一个人。

    全县到处饥荒,死人无数。县上被迫调全县群众运粮,以有余补不足。其实所谓有余,就是吹得到头,而死不认账的地方。法喇人也被抽调六十人去运粮,从拖车将粮食背往双河。运粮队出发时,自带口粮。到拖车后,每人背七十五斤,其中二十五斤为“脚粮”背者所得。这些农民长期饥饿,身体极差,生了病,虽有二十五斤脚粮,但根本难以将其背回家。背到路上背不动了,无办法,将二十五斤粮换一碗凉粉吃了就算了。

    放粮食卫星的同时,法喇又放畜牧卫星。吹法喇的猪有多大,牛有多多,羊子满山都是。公社向县上吹。县派工作队进驻法喇,也不务实,更吹得厉害。县上又向专区吹。地委书记就带全区各县县委书记到法喇,开畜牧现场会。之前一天,县委书记到法喇要各队长去汇报工作,发现数字与原报数字不符。就派人核查,硬将数字东拉西扯,到符合为止。参观队进村,县委书记叫法喇汇报收入情况,大队长将编造的数字念上一通,就到山上参观。是日大雾,参观队被带到一个山包下的路两边,县上将法喇周围的几个大队的好羊都择了来,羊毛洗得干干净净,又肥又大,一群群地走过。过去了的,一过山包,又赶了绕回来,又从地委书记等眼下走过。大家惊叹不已,说法喇的羊真多。天气很冷,看了三个多小时,地委书记问县委书记还有多少羊,县委书记说还有一半,地委书记说走了走了,现场会结束。

    丙午年,文化大革命开始。法喇奉命组织造反组织。村里先组织了二十多名十七八岁的年轻人参加“红卫兵”张贴大字报,召开群众大会,批判资产阶级反动路线,揪党内一小撮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至冬,造反组织炮轰党委,揪斗孙江成、大队长和全大队二十一名队长在内的当权派。大队长平时得罪的人多,被揪斗二十余次,他又仗着他身体好,不加保护,被斗身亡。孙江成被斗后回家,孙运发就找草药医治。于是被斗了十几次,未被斗死。孙江成家同时被查抄四次。孙江成刚发现形势不妙,就带孙平玉夜间将布帛等全背了转移到另一个公社的孙江芳家,未被抄出。

    斗孙江成等不久,因各造反组织观点歧异,互以大字报攻击,冲击对方组织的群众大会,互相揪斗对方保护的领导干部,逐渐形成观点对立的两大派。就忙于武斗,不管孙江成等了。孙江成等领导权已被篡夺,但因法喇识字人少,缺了孙江成双方都写不成材料,所以无论哪一方得势都将这个被揪斗对象用起来,仍留在革委会里。

    丁未年初,造反派两系武斗不断。县上两派间武器全部出手,杀对方之人示众。荞麦山因应县上,也准备杀人。决定将所辖地区的对方人员集中在荞麦山,统一屠杀示众。荞麦山的造反派头头就打电话问法喇:“你们准备杀几个?报名以后,将人捆到荞麦山来,统一杀!”当晚刚好是孙江成奉造反派的命令值班守电话,孙江成一听杀人,心毛了,说一个都不杀。荞麦山造反派头头骂了两句,就算了。等已篡权的党支部书记和文革主席第二天得孙江成报,就骂孙江成:“怎么不杀?要杀!我们就是要杀安家呢!”忙打电话报告荞麦山,说法喇要杀人。荞麦山答复:“你们现在报已迟了!要杀的人昨晚全都从各大队解到荞麦山了。今下午就要动手!我们还能停下等你们?要杀的话,只有你们自己杀了!”二人又骂孙江成,于是召集人员,布置杀安家。孙江成不是什么角色,自然与他无关,逃回家睡着。支部书记、文革主席杀了人,要写个材料上报,找孙江成找不到。就来孙家门上闹:“孙江成哪里去了?他知不知他是个当权派?我们不保他,他早就被斗死了!现在还跟我们耍脾气!”孙运发忙叫了孙江成去写,说:“你只要不要参加杀人就行!他们杀了人,叫你写,你可以写!反正人不是你杀的!”

    戊申年春,两派和解。法喇组织群众进行“忠于毛主席、忠于毛泽东思想、忠于毛主席革命路线”活动。到处写“三忠于”口号和毛主席语录,人人唱语录歌,跳“忠”字舞,佩戴毛主席像章“早请示,晚汇报”

    丙辰年文革结束。法喇凡在文革中杀人的,都受到了刑事制裁。孙江成官复原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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