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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蒂恐慌的野兽只来了一头?

    然而,如真是这样的话,事情就更奇怪了,那就是说,波蒂对一头野兽害怕。

    岛崎脸色阴沉,他自己都知道一定是铁青面孔。

    “是狼吗?”岛崎心头一阵颤栗。

    波蒂在低声呻吟着。

    一阵脚步声传来,是阿铁扶在同伙的肩上走进了大厅。

    “阿铁,那些东西有多少?”斋藤问他。

    “咳,有他妈一大群呢,那些畜牲!”阿铁弯下腰坐到椅子上。可能是烧酒转移了疼痛,虽然还是呲牙咧嘴的,但神色比刚才好多了。

    看到他的气色,岛崎想起人们所说的流氓暴徒痛觉极端迟钝的说法。所以他们敢去打架,去纹身,就是被砍伤了也不象常人那么痛。他们习惯了这些野蛮的生活,凶残也是在血肉的磨砺中培养起来的。岛崎这时忽然觉得,这些人身上也多少带有兽性呢。

    “一大群?”

    “是的。有几十头呢,那些家伙都藏在大雨里,只能看到一双双眼睛,老子拔出匕首对着它们用力刺去。妈的,那些家伙,老子恨不得把它们全宰光”阿铁对着瓶口又喝了一大口烧酒,然后用手背抹了抹嘴角,又接着说:“这时有一头窜到近前来了,那家伙慢吞吞地、不慌不忙在用眼盯着我就过来了。我知道这家伙是领头的,他妈的特别狂妄的家伙,它是要和老子拼个高低。于是我逼了过去,想宰了这家伙,其余的就会吓跑,可没想到”阿铁的声音低了下去。

    当时阿铁就穿着短裤冲到跟前。他想,看去是很凶恶的样子,也不过是一条狗,不会有什么事的,便挥刀刺去,没想到那家伙一闪,转眼就消失到雨雾中去了。阿铁吃了一惊,急忙弯下腰来。他想,这家伙一定还会从什么地方钻出来!就在这时,他觉得右边大腿一阵剧痛,一定是肉被撕裂了!就在一眨眼功夫,他的身体失去了重心,倒下之后,才明白那家伙咬住他的大腿后拼命往下拉。

    阿铁发出一声惨叫。

    “老子倒下后,用匕首狠命在狼肚子划了几下。可是,那狗东西”阿铁似乎又回到先前那凶残的一幕,表情十分悲切,默默地看着窗外。

    大家伙都沉默了。

    “岛崎。”松本沉重地打破了沉默“你是专门研究哺乳动物的,这到底如何解释?是野狗?还是狼?”

    “现在还不是不结论的”岛崎有些语塞。

    “好,就算是一群野狗吧,从前有没有野狗如此袭击成年人的例子呢?”

    “不。”岛崎摇了摇头。的确没有袭击成人的先例。

    “那么,狼呢?”

    “我看,不能这么性急地下结论。”

    “不过,我们应该作出正确的判断。就算是野狗吧,它们也有几十头,而且是要残害我们;如果真是狼的话,那不是比野狗更厉害了吗?”松本看着走廊尽头。尽头那间房屋暂且用木头支住了,可猛烈的风雨没有一点停下来的意思,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塌下来。松夺担心,房屋一旦倒塌,所有人暴露在风雨中,将必然与那几十头凶残的野狼搏斗,他既担心又害怕。不只是松本,所有人的脸上不都渗着恐惧的神情吗?

    “从动物学的角度我不敢相信,假若真的是狼,那的确不堪设想野生的狼,牙齿比狗锐利而且很长。可是”岛崎没能说完他想说的话。

    从学科的角度,犬科类的动物是不伤害人的,不知是什么理由,据说是犬科类动物与人之间有奇妙的亲近感。狼是咬人的。一般情况下也是患有狂犬病的狼才疯狂地咬人,至今还没有记载普通的狼袭击过人的前例,而日本狼根本就不在人前露面。俗话有“送狼”一说:狼在山路上小步跟着人后,只要人摔倒后马上窜上去把人咬死。这也仅是传说,没有实际记载。

    在欧洲,曾有过狼群袭击列车的记载,还有过袭击村庄与村民间进行整整三日三夜的死斗的记载,但经调查这些也是患有狂犬病的狼所为。

    于是在学术界里的一部分人认为,犬科动物与人有种说不清楚的亲近感,因此,它们有跟在人的后面的行为。

    现在,岛崎理屈词穷了,这一连串发生的事是那么意外,也是那么真切,不容你有过多的时间考虑。况且,象岛崎这样有身份的学者,要他在短时间内拿出一个结论,而且要明确推翻科学界早已认定的事实的结论,他感到很为难。难道阿尔卑斯群山中八十年前就应该是灭绝了的日本狼,在人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又生长起来了吗?而且是在患了狂犬病之后,在这风雨交加的恶劣气候中要伤害我们这些困居山里的人吗?

    ——太可怕了,岛崎不能肯定。

    松本又站来说:“我认为一定要有个准确的结论。你是动物学者,刚才这人说他刺伤了狼的腹部。这样,狼一定会死掉,我看应该去查看清楚。如果对手真是狼群,我们不得不承认陷入严重的境地。这里寻求救援的通讯手段没有,道路也全部毁坏了”

    “”“是狼,一定是狼!我记得曾读过的书上说,日本狼是连学者都搞不清全貌的虚幻动物,据说只发现过几块头骨,其它的完全搞不清。有说还生存的,也有说全部灭绝的。要真是狼,那不是太好了吗?”乾博子眼里闪着光,说完了她的意见。

    “什么太好了?嗯?小姑娘说话也不谨慎!”松本对她大声喝问,吓得她赶忙低下头来。

    “你呢?”松本用手指着武田安造。“你说是狼吗?”

    “反正不是野狗。”武田安造不太愿意回答他,这人太傲气了。

    “这有必要确认清楚!”

    “谁去确认呢?”斋藤问他了。

    “我对动物一无所知。”

    “无知也没关系呀,拉条尸体回来总会吧!”

    “这事你也能做。”

    “那好,两个人一起去吧,就我和你了。”

    “”松本愣了,不敢吱一声。

    涸沼凉介看着窗外。狼也好,野狗也好,涸沼现在没去多想,甚至可以说根本没引起他的注意。这时他发现松本又把目光转向了自已,但是松本没能说出什么。涸沼很讨厌松本这样的人,自己做不到的事偏要去理论,实在是不明智,语言是和行动联结在一起的。松本根本不懂这个常识,是靠嘴皮子生存的。可如今他在玩弄词藻的过程中却弄巧成拙,使人瞧不起他。

    这里不是检察院,在这特殊的环境中,你自己说的话将由自己承担责任,要想哗众取宠只能是自己落个没趣,想掌握住主动权,就应该自己去拉回死狼的尸体,只有通过行动才能取得信赖。

    涸沼对可能包围了鹿泽庄的野狗或是狼群从不感到恐怖。那个时刻真到来的时候,他会毫不犹豫地带着中原顺下山;兽群要是冲上来就和它们搏斗,没什么了不起。

    涸沼担心的是另外的问题,那就是四个暴力团员。他知道他们决不会放弃一亿八千万元,与他们之间必有一场死斗,其中最具危险性的阿铁眼下受了重伤,暂时失去了战斗力,但对剩下的三个人也是不敢有片刻的大意。

    还有大伴毅,至今还估摸不透他究竟是什么人。他不轻易开口,显得格外稳重。涸沼猜不出他和中原之间有没有什么纠葛。

    “还是我去吧!”岛崎站起身来。谁都没有表示出去的意思。岛崎已经是白发苍苍的老人,假如狼群扑过来,他没有任何抵抗能力,只会是白白丧失生命,可是动物学者的身份便他不能把自己缚在椅子上。

    “您”老伴惊呆了。

    “别担心,很快就回来。”岛崎准备出门。

    武田安造站起来了“让我和你一道去吧。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去呢!”他操起猎枪。岛崎看了看他,心里松了一口气。

    4

    岛崎安雄和武田安造出了门。

    风雨怒吼着要把原始森林夷为平地。他们一出门就险些被狂风刮倒,没迈几步衣服就湿透了。

    武田安造抢先到了头里。在他看来,岛崎不过是位孱弱的学者,身材矮小,满头白发。安造长年生活在山林,身体自然受到锻炼,腰腿现在依然能与年轻人比试。他护着岛崎奋力向前走去。

    没有发现被阿铁刺伤腹部的动物尸骸。阿铁的匕首在水中闪光。安造拾起了匕首,神经高度紧张。他认为那些野兽百分之九十可能是狼。他的理由很简单,野狗不会使猎兽犬如此惊慌。

    安造是猎人,对野兽自然比一般人要在行。赤石峰山麓自古就有无数的鹿群辆息地,野猪也很多。野兽多的道理就在于山里含有大量盐分,而动物常要聚集到出盐的地方,狼也不例外。在这茫茫的南阿尔卑斯山,有不少可作狼的食物的动物。这片群山在全日本当数首位,它是公认的日本脊梁,所以安造认为这里有供狼群生存的极好条件,隐藏、繁衍决不奇怪。

    安造看到波蒂的神态,对自己作着解释。

    “你看那里!”岛崎本能地抓住了安造的手臂。

    刚才还什么都没有的雨幕中,突然间闪出一对青幽幽的亮点,四周依然暗得如同深夜,大雨昏暗中,那对亮点象是鬼火。

    安造急忙端起猎枪瞄准亮点。可惜岛崎的手臂妨碍了他,没能瞄准,一瞬间亮点消失了。安造擦了一把脸,飘泼似的大雨,象河水从身上流下,打得叫人睁不开眼。

    猛然间,右边又浮出了那对亮点,离他们已经很近了。

    “快回去!”安造大吼一声,同时对着昏暗的空间放了一枪。有什么东西无声无息地高高跃起,也许是暴风卷起的树枝,可安造感到那一定是狼的跳跃。

    安造没有把背转向那些动物,他明白把背暴露给它们是何等危险。他和岛崎相互依偎着,往后倒退,缓缓地往回撤。

    “就是那种眼光。”安造低语了一声,神经高度紧张。在四周昏天黑地的风雨中,又漂浮出几对阴森森的鬼火,象萤火虫似地一会浮现,一会又消失,神出鬼没。

    安造几次端起枪瞄准亮点,然而雨点太大无法瞄准。

    枪身在雨中模糊不清,待看清了枪身亮点消失了,捕捉到亮点时枪身又模糊了。雨冲得眼睛睁不开二三秒,只觉得溟濛的雨幕中,藏着无数野兽。

    岛崎和安造退回了鹿泽庄。

    野兽没有跟进鹿泽庄。

    他们擦干身子回到大厅。松本重治等不及了,急忙发问:“怎么样?”

    岛崎接过女大学生正宗思给他冲的咖啡,用双手捧着取暖。

    “没找到尸骸。”

    “问题是到底是野狗,还是狼?”

    “这”岛崎一时难以回答“我们只看到了它们的眼睛,它们把身体藏在暗处,只是,我觉得与野狗不同”

    “这么说,还是狼喽。”

    “或者”岛崎很难断定究竟是不是狼。他至今仍是日本哺乳动物学会的会员,隐退之前一直担任理事。这个学会始终是否定日本狼残存之论的。

    刚才,岛崎的确只看到那些野兽的眼光,也想得出明确的结论,可他不能把那些浮现在昏暗中的幽淡的亮点解释成野狗。那些野兽明显是要伤害他们两男人,而且是带着枪的男人,那绝不是野狗的性格。虽然他只看到一双亮点,但是却强烈地感到了那隐藏在雨幕中的野兽的浓重的杀气。

    “我看,已无可置疑。”松本看着低声呻吟的波蒂,表情沉重地说:“那两队登山的年轻人,也是被狼群所害,此外没有别的可以解释。我对日本狼是不是虚幻的动物之类的事不感兴趣,问题是日本狼仍然栖息在大山中,由什么时候开始,在伤害着人类。我们必须商量一个万全之策,共同抵御它们的伤害。”

    “我也是这么考虑。”岛崎无力地点了点头。

    “诸位还有何高见?”松本扫视了一遍其余的人。

    没有任何人站出来回答。

    “我看能不能这么说”岛崎请求发言。

    “不必客气,快说说你的意见。”松本催促着他。

    “看来台风越来越猛,我们很有可能陷入暴风雨带来的险恶状态中。我想大家都明白高山气象的严峻,一旦气候恶变会持续几天,这都不必由我来说”

    岛崎看了看窗外。时间是下午三时,窗外却象夜色沉沉,大厅里已点上了油灯。大雨象瀑布般从玻璃窗流下来,狂风摇曳着鹿泽庄。

    “现在的建筑处在危险的状态,等暴风雨过去,我们至少要在这里停留两天。我刚才说了来到门外的那群野兽是不是野狗,当然无法确认。那么我们假定为狼群,本来,狼是不会主动伤人的,但是除一种情况外”

    “什么情况?”松本插进来问。

    “狂犬病。”

    “狂犬病,怎么”阿铁惊叫着站起来。烧酒被他喝完了后,他脸色难看地靠墙站着,这会儿又回到椅子边。他惊恐地问:“喂,是真的吗?你说的!”

    “这是我的推理,并不是绝对是这样,但我必须说这种可能性很大。如果那些是日本狼的话,狼群已经疯狂了,它们已经分不出善恶。眼下,它们还有群体的统领残留在狼群,这是种族维持的本能,但不久会失去这种本能。”

    “失去本能,这又是怎么回事?”

    “只剩攻击心膨胀起来,就是说只有疯狂残留下来。我想,很快它们会变成一群饿狼。”

    “!”松本说不出话来。

    “这群野兽也染上了致命的病。如果不是这样,它们不会伤害人,这就是犬科的特征。如果失去了这一特征,它们就会疯狂地攻击人。它们没有独自捕获猎物的能力,于是它们袭击家畜,伤害人类,自己走向覆灭的深渊。欧洲曾发生过狂犬病狼群袭击村庄,村民们用大镰等农具与狼搏斗了三天三夜。这是我的推测,眼下的这群野兽正走向同样的过程,我们必须提防。”

    “那么,到它们彻底疯狂,需要多长时间?”松本的声音很低。

    “我想不会很久。”岛崎想起了那些亮点背后的浓重杀气。

    “这么说,它们会冲来吗?”

    “大概会这样的。”岛崎点了点头。

    “那怎么办才好呢?”

    “大家团结一心,共同对敌;还有就是但愿这座房子不塌毁,我很遗憾”岛崎所说的遗憾有两种意思。一种是说,防御的方法只有求助于房屋不塌这个消极之策,而一旦房屋倒塌将会不可收拾。

    另外一点是对狼群的哀怜。在他接触过的哺乳动物中,还没有一种动物象日本狼那样莫测高深。它们突然灭绝,竟连一张完整的毛皮都没剩下,这就使学术界越研究越不明白,总也跳不出推论的圈子。如果这些形同虚幻的狼群果真存在,那实在是太宝贯了。可是,隐蔽在日本屋脊赤石山脉深处的最后的日本狼群,随着出现却面临着新的灭绝,这似乎太残酷了,最后种族的灭绝的挽歌使岛崎心胸发闷。

    他在想,是什么竟使秘境中的最后狼群传播了狂犬病呢?是人们涉足到深山林中留下了足迹,一些人不负责地饲养了狗又抛弃到深山中;深山中的狗增多,才带来狂犬病毒了呢?不管怎么说,近年绝迹的几种动物,哪一种与人的摧残没有联系呢?现在涌到鹿泽庄的野兽群,倘若是日本狼群,也就是说它们在临终之际,将向人类挑起疯狂的死斗;岛崎对此感到深深的悲哀。

    “你的子弹还有几发?”松本问武田。

    “还剩四发子弹了。”武田安造低沉地答了一声。安造是受村办事处的委托出来打野猪的。最近,这一带的野猪猖獗,常出来毁害庄稼、家畜。安造一般出山只带少量子弹,常常一天也用不上一、二发。

    涸沼君,你的手枪呢?”

    “有五发子弹。”

    “一共有九颗子弹。”

    “少在那儿啰嗦!”阿铁眼睛瞪得大大地看着天花板,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你们都听着,要是老子得了狂犬病,你们一个也跑不掉,我要让你们全部喂狼,你们记住好了!喂!教授,你快告诉我,我是不是得了狂犬病,快说!你要是欺骗我,我决不饶你!”阿铁竭尽全力捶打着桌子。

    “我告诉你,快别撒野了。”岛崎喝干了杯里的咖啡。

    岛崎想,没有必要隐瞒,应该告诉他,免得疑心暗鬼地惹麻烦。他镇静地对阿铁说:“假如那群野兽患有狂犬病的话,你大概很难逃脱,一定也会罹病。”

    “你,你说什么?”阿铁的脸象哭一样难看,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却一屁股坐到地上,椅子跟着倒下,发出咣当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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