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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妨碍酒吧履行其存在的使命——就是要在亲切融洽的环境里,供应品质纯正、调制优良的酒类饮料。这本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现在却难得一见。不是照明十分暗淡,害你不用手电筒就找不到你那杯酒;就是钢琴师的手指头像铅一样沉重,还罹患杀手强迫症,非要淹没所有的谈话不可;再要不就是一丛丛羊齿植物、一盆盆棕桐树,老是遮住你,让侍者看不见你;或者是酒名取得莫名其妙,搞得道地纯正的酒都会不好意思。不管是这样还是那样,现在是愈来愈难找到有哪一间酒吧,不会千方百计要把自己弄成社交大事或舞台布景的。

    若有谁想要好好喝上一杯正经的酒,而不必忍受一些无谓的干扰,这威尼斯原版的哈瑞酒吧(harry-sbar)便是硕果仅存的几家净土之一;康诺是另外一家。康诺的酒吧,其实就是两间相通的房间,布置了桃花心木的小桌子,皮面的矮背安乐椅和长沙发。除了酒保一人,再也没有别人站在吧台那边。所以,在这里你不必像在别的酒吧一样,看见的常常只是一排人的背景;而可以看一位艺术家实地演出,用酒瓶、酒杯、调酒器,又快、又灵巧地用他20年的功力,将这份崇高的工作做得精准又从容。

    他是康诺这家旅馆中,几个我想要绑架回家的人当中的一位;但是,将他和他的另一半-一也就是那位酒侍——拆开来,可就不对了。这人无疑是我见过的酒侍中,最杰出的一位。他对付起成堆的碟子和满溢的杯子,有杂耍艺人的身手;光是这一点就叫人难忘了,但是,真正使他凌架在二流侍者之上的,是他脑袋后面那第二双眼睛。我另外也怀疑他有心电感应。

    他不断在两个房间内来回巡视,一见哪里有干渴,便立即趋而灭之,即使是几近于无形的讯号,也逃不过他的法眼。略抬一下手指头,甚至抽动一下眉毛,就可以再叫来一巡酒了。你不需要再讲一次原先点的是什么,他记得你喝的是什么,也好像知道你多久会喝完,所以,他那巡视路线安排得刚好能在你唤下最后一口酒的时候,走到你扬眉示意的范围之内。

    这里的酒,就是酒该有的样子——份量适中,杯子实用,没有花哨的装饰、下酒配的是特制的马铃薯条,都是当天在旅馆厨房现做的。在你周围流转的话语,皆轻抑平和。没有音乐。没有商务聚会。一派平静,生活美好,这个晚上唯-一个重要问题,就是要决定晚饭吃什么。

    有个人打扮活似刚从外交使节团休假来此的样子,从餐厅那边走了过来。他递给我们菜单,还有一份皮面的酒单,厚得像一本短篇小说;然后他悄悄离开,留我们安安静静在诸多法式暨英式正统佳肴当中,挑选我们要点的菜肴。他回来的时候,我的酒单也正读到进入高xdx潮的那一章:陈年的红酒打破了300英镑一瓶大关。我回到第一章,点了我们要的酒。

    康诺这旅馆内有两家餐厅;有关这两家餐厅一直有些争论,而且还不脱精英意识;那就是这两家餐厅,哪一家才是这世界的中心。旅馆本身自然非常明智,绝不沾惹这类争论;但是,有些人会告诉你,在炭烤厅你才可能看见一些产业界的巨头,还有声名比较好的政界人士,特别是在午餐的时候。在大间的那间餐厅中,和你作伴的则是稀松平常的女公爵、百万富翁,都是些没有国家大事之累,也没有一国产业健康之虑的人。我们自然是选择加入这些没那么正经的顾客群中。

    我们离开酒吧时,没有任何人跑来提醒我们,喝的酒是不是该签个帐或是付清;至少不在此时此刻。康诺的住客不必出手管吃喝上面的小帐目。吃喝完毕,你尽管起身就走。没人会在你后面挥着帐单追你。你总会看见它的,就是你住期终了要结清的时候。在那以前,帐单是人家的事,不是你的事。

    不需多久,你就会习惯这种贴心的作法;还有人告诉我们,有位康诺的长期住客,有一天晚上决定到史考特(scott)那家饭店去吃晚饭;那饭店就在街那头。他用餐完毕之后,向领班道了晚安,便离开饭店,沿芒特街慢慢踱回旅馆,准备上床睡觉。而一路上在他背后都跟着一个影子,小心地和他保持一段距离,身上还带着一份帐单。帐单交给旅馆,作该做的处理,始终没麻烦到这位客人。

    伦敦可能有比康诺时麾的吃饭地方,但是很难想象有哪里比康诺还要舒适了。康诺那里的桌位间隔很宽,布置得美轮美免,装点有花朵,大大的包厢式座位灯光非常柔和——所有你在贵得不得了的餐厅里应该找得到的东西,它一应俱全。但我们没想到,它还有这么一批迷人的服务人员。从总管,到推烤牛肉餐车到桌边给客人检查的小弟,每个人的一举一动,恍若我们是他们等了一辈子才等到可以服务的一对贵客。他们可不只是专业水准一流,他们还很亲切;有许多豪华大饭店可是只顾着豪华,而顾不了亲切的。

    而食物呢?在纸上告诉你那里的东西有多好吃,未免不够仁慈。现在有一批大厨——像是莫西曼(antonmossiman)、拉德尼斯(nicoladenis)、罗赫兄弟(rouxbrother)——在英国的名气之大,已可媲美波库塞(bocuse)和三胖子(troisgros)在法国的名气。康诺的大厨算不上是这一流的知名人物,但是,他的烹任超凡入圣,我们吃的头两道菜就没得挑剔。

    接下来就是暂停一下,进行换第二张桌布的仪式。我太太和我自认为不是世上最通通的吃客;我们朝后靠的时候,桌上不过有几粒面包屑罢了。但他们将这些全都捡起来,然后重新铺上一张干净的纯白桌布,杯子、瓶罐和盘碟,也都以轻巧到极点的动作换新;这样这一餐的最后一部分,才能在纤尘不染、平整光滑的桌面上用完。这是件小事,非属必要,但是非常窝心,正是康诺之所以有别于一般旅馆的不凡之处。

    我们用过乳酪、甜点和咖啡。这时,有个人在某个地方准备好了我们的帐单,以防万一我们要埋单;但是,我们运用顾客的特权,看也不看,留待结算日再说。

    上楼到了我们的房间,床铺两边已经铺好了两块亚麻踏垫。上面绣了两句话、第一句话是你在上床时才看得出来的:“晚安”第二句话则要从反方向看,是“早安”、我把鞋留在门外,然后两人睡了个富豪觉。

    第二天早晨,我的鞋简直像一夜之间整个翻新一般,亮得比泡在水里的伦敦太阳还要灿烂得多。我若有机会还要再绑架一个人。擦鞋在伦敦已是一门垂死的艺术,看看大部分伦敦人的脚就可以证明这一点;在我住的法国那一带,则根本荡然无存。我若有办法诱拐康诺的擦鞋师傅跟我走,我会奉他如王公贵族的。

    由于研究心切,倒不是饥肠辆览,我们仔细读了一下早餐的菜单。这是维多利亚式的丰盛大餐,属于英国人过去在一早用来养精蓄锐的补品,这样,才有办法进行一上午猎狐狸或建立帝国的艰苦工作。菜单里有麦片粥,有薰鱼干,有腰子,有好几种的香肠,有粗粒、带苦味的果酱,还有直追面包坊规模的各式面包。我们点了咖啡和羊角面包两样东西,然后觉得自己颇有些美德。

    我们早餐吃得拖拖拉拉的,拖到不能再拖为止,好把回到外界的时间尽量压后。我太太在想,永久住在这里是啥滋味,最后认定该绝不会是苦日子。我则在想,终生常住于此要花掉多少钱。有个线索就在前面柜台等我去找,躲在一个皮面夹子里,是我们住在这里会看见的第一份,也是最后一份帐单。

    在这里得说一句,住在康诺不是任谁有份过得去的预算,就可以的;或该说是不管是什么样的预算吧。一如有个大智慧的老一辈富豪就说过:你若得问价格,你就付不起。在我们作客期间,我们限定自己,每天只能在这里吃早餐以及另外两餐之一。我们不叫两夸脱一瓶的大瓶香摈,也不叫500美元一瓶的波尔多红葡萄酒;我们不会像饕餮一样,半夜要用鱼子酱作点心,要吃格兰马妮(grandmarnier)蛋奶酥,当令的松鸡,或是睡前小酌几杯1948年份的佳酿波特酒。我们一直很能自制,很有分寸。

    即使是这样,住上3天之后的结算结果,在1500英镑上下,不包括小费。这需要用点大脑,才能把一天352英镑的花费,换算成值得你花这些钱的美好享受。不过,至少就我而言,这完全值得。

    姑且撇开这旅馆烹任及物质享受之佳不谈,康诺最大的魁力,及其有别于其他昂贵旅馆的一大资产,就在于康诺工作人员营造出来的气氛。他们无一例外,全都彬彬有礼、优雅迷人,事情做得好到无以复加。要找到这样的人,训练他们,留住他们,其花费远远超过浮面的豪华排场。全世界所有的大理石门厅,都敌不过亲切友善的人热切要侍候你。你花钱就是为了这个,而且,这每一分钱都值得。这在以前叫作“服务”现在呢,由于已经变得十分稀罕了,所以叫作“老式服务”老天保佑保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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