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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完善的公司,他彻底地享受这个特权。安德烈忆起了自己喜欢他以及他的女儿。

    玛莉萝-狄诺伊的照片经常出现在时髦的法国杂志上。随着季节的不同,她可能会被看到是在朗香和爹地的一位赛马骑师聊天、在库契维的山坡上、在蒙地卡罗的红十字会舞会上,打扮得漂漂亮亮,动人地微笑着,周遭围着一群有希望赢得芳心的年轻人。金发碧眼的她,才二十岁出头,身材娇小,动作优雅,持久的淡金肤色,显示出她从未远离阳光太久,就有钱人的女儿来说,她正常得令人惊异:活泼、友善,而且似乎还没有男朋友。卡米拉一看到她就不喜欢她。

    安德烈决定更改计划。隔天早上不去尼斯,而是开车到法拉特岬恭访狄诺伊家族。运气好的话,玛莉萝可能有时间一块用午餐。他喝完他的黑醋粟白酒,走入餐厅,由于对明天充满了期望,胃口突然好起来。

    法拉特岬遍布着棕榈树和松树,环境保持得无懈可击,价格昂贵到疯狂的地步,长久以来.一直是“蔚蓝海岸”沿线最最时髦的地点之一。它在尼斯的东方,突出于地中海,威名远播或恶名昭彰人土的别墅,以高墙及浓密的树篱作为屏障,以铁门守卫,靠着金钱所砌成的护城墙,与小老百姓绝缘。过去的住户包括比利时国王利奥波德二世、索美塞-毛姆,还有极重视发型的男爵夫人碧亚翠丝-罗斯柴尔德,她只要出国,便会带着装有五十项假发的大衣箱随行。

    在这个更民主、更危险的时代里,现今大多数的住户宁愿不为人知、不被打搅、不列在电话簿上,而法拉特岬是海岸线上他们得以避开观光活动的拥挤、嘈杂的少数地点之一。的确,自尼斯来的访客,最先注意到的事情,就是喧嚣拢攘的缺席。连割草机的声音——听到但在墙壁和树篱后面看不到——都微弱而充满敬意,就好像装上了消音器一样。车子不多,开得很慢,几乎到了庄严肃穆的速度,完全看不出法国司机典型的急性子。静谧的气氛弥漫着该地,让人觉得,住在这里的人们,永远都不用匆匆忙忙。

    安德烈开在“高尔将军大道”上,经过灯塔,转入狭窄的私人道路,是一条通往呷角最尖端的死巷。道路的尽头就是狄诺伊庄园的开端,由十听高的石墙及厚重钢铁制成的双扇大门所标示,上面装饰有狄诺伊家族的盾形徽章。在大门的另一边,土地陡峭地往下降,成阶的草坪由一条超过一百码长的车道所分隔,两旁种植着棕榈树,终点是一处回转圆环、一个华丽的喷泉,以及一扇相当气派的前门。土地的斜坡使得人们的视线可以超过房子的屋顶,看到一线银色的地中海。安德烈忆起,曾经被主人带领走过一条由花园通往船屋和私人海滩的隧道,狄诺伊当时还谈到侵蚀的问题,以及每年春天运入额外沙石以使客人尽兴的高昂费用。

    安德烈下车,试试大门,发现它锁着。隔着铁栅探视下面的房子,他可以看到那些窗户都用百叶窗保护着.他必须接受残酷的事实:狄诺伊一家人不在家。一年里的这个时候还算太早;他们铁定还栖息于瑞士的高山上或是俯卧在一处海滩,让玛莉萝继续晒黑她的健康肤色。

    正当他在失望之余,转身要回到车上时,他看到房子的前门打了开来。出现一个男子的身影,手中拿着一样东西在身前。它看起来像是一个方块,色彩鲜艳的方块,当那个男子转头望向房子的侧边时,他小心翼翼地捧着它,不让它碰到自己的身体。

    由于好奇心的作祟,安德烈在刺眼的阳光下眯着眼睛,但却无法弄清楚任何细节。接着他想起他的相机。他先前把它放在乘客座位上,装着长镜头,以防万一在路上遇到有趣的画面,这个习惯他好几年前就有了。从车子里取出相机后,他调整焦距,直到门前的身影变得一清二楚为止。而且很眼熟。

    安德烈认出是老克劳德(这样叫是为了有别于园丁总管小克劳德)。已经有二十年了,老克劳德一直是狄诺伊的总干事、杂务工、管家、跑腿、机场接送宾客的司机、室内仆役长、快艇看管人,总之是处理家务不可或缺的要员。在拍照时,他表现得很热心,乐于帮忙移动家具以及调整灯光。安德烈曾经开玩笑地说要雇他当助理。但是他到底拿着那幅画要干什么?

    画也很眼熟:一幅塞尚的画作——是画得相当出色的家庭习作,曾经为雷诺阿所拥有。安德烈记得很清楚它原本挂的地方,就是在主客厅装饰壁炉的上方。当时卡米拉坚持拍下一系列的特写镜头,以捕捉动人心弦的笔法,她如是说,虽然她在该篇文章里一张特写也没有刊登。

    基于摄影师的直觉与深思熟虑,安德烈拍了几张站在门阶上的老克劳德,然后后者的身体便被一辆从房子边绕出来、停在他面前的厢型小货车所遮住。那是一辆传统、肮脏的蓝色雷诺车,这种车在法国的每个小镇都可以找到数百辆。车身上有一块镇板显示它是属于“鲁克暖气管”公司,安德烈经由镜头看到司机下车,打开货车后门,搬出一个很大的厚纸板盒以及一捆气泡塑料纸。克劳德加入司机搬运的行列。

    这两个人把画作细心地包装起来,将它放入盒子里,盒子推回厢型货车,车的后门关上,两个人进入房子。整个经过都记录在胶卷上面。

    安德烈放低相机。这是怎么回事?不可能是盗窃案,不可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在老克劳德的面前,一个忠心耿耿服务二十年的老管家面前。这幅画可不可能是被送去清洁?重新装框?果真如此,为什么得放在一个暖气管工的货车运离房子?奇怪,相当奇怪。

    但就如安德烈所必须承认的,这根本不关他的事。他坐上车,经过干净、庄重、沉寂的法拉特岬,速度很慢地往回开,直到抵达可以带他进入尼斯的沿岸公路为止。

    尽管轻微地感觉到一波相当没有根据的反高xdx潮一一玛莉萝可能从头到尾未曾想过他;要不然,进一步的熟识之后,最终将揭露出她是个被惯坏的顽童——安德烈发现自己充分享受了这一天的假期。不像坎城,一旦节庆结束、观光客逃离之后,便进人一段无精打采的半冬眠期;尼斯一年到头都维持清醒的状态。餐厅仍然开放,市场继续营业,街道繁忙“英国人步道”上下跳动着喜欢海景的慢跑者,交通又乱又吼,整个城镇呼吸着、流汗着、活着。

    安德烈漫步于“老尼斯”的巷道中,在“圣法兰广场”歇脚,欣赏着最近才迁居的地中海居民,他们目前占据着鱼市场里的石板摊位。他坐在外头,在莎利亚林荫道上喝了瓶啤酒,再度使用他的长镜头拍摄摊贩和他们的顾客,也就是该地令人敬重的家庭主妇,她们是采购生菜和蚕豆时讨价还价的个中高手。吃了蔬菜、沙拉、乳酪组成的午餐之后,他在“奥雅”及“阿利亚”拍了四卷彩色底片、为诺尔买了薰衣草精油,以及——一想到她戴它的样子就好笑——选了一项庇里牛斯山制造、有防水保证的真贝蕾帽给露西。

    在返回圣保罗的途中,天空开始下雨,是一阵从晚上不停地下到隔天早晨的毛毛雨,安德烈很喜欢天气有这样的变化。他一直觉得要离开法国的南部很难;如果太阳又高又大,那就更难了;在飘雨的灰色穹苍下,离别之苦会比较轻微。

    通往机场道路两旁的棕榈树,潮湿而荫郁,仿佛在雨中互相偎依着,逐渐让路给机场大厦的玻璃、钢铁和混凝土。安德烈把车子还给‘阿维斯”加入商人(他们是不是和他一块从纽约飞过来的同机的疲惫吉普赛人?)以及几个零星游客的行列里,他们的脸颊和鼻头都晒红了。

    “晦!你好吗?”

    安德烈回头,看到上一班飞机那位对窗户过敏的邻座,正对着他微笑。他也笑笑,并向她点头。结果还不够。

    “你玩得如何?我敢说你一定吃了不少美食。我去了一间坎城很正点的餐厅,也许你听说过,叫胭脂什么来着?等一下,我拿了名片。”她从袋子里取出一本鼓鼓的备忘记事本。此时队伍往前移一个位置。安德烈祈祷能有一趟满载旅客的飞行以及一个远离他的新朋友的座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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