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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渐渐地失去了他的声音。他的体力也在逐渐消失。

    他每天下班回家,走进门总要喘气,并且要在藤椅上象死人似地坐了好一阵才能够走动、讲话。

    “宣,你就请几天假罢,再这样你又要病倒了,”母亲怜惜地劝道。她也知道他的病逐渐在加重。但是她有什么办法救他呢?张伯情没有用,医院也没有用。而且他们母子两个就只有空空的两双手啊。

    “不要紧,我还可以支持下去,”他装出淡漠的声音答道,他的心却好象让一大把针戳了一下似的。他清清楚楚地记得在公司里一面看校样一面咳嗽、看多了就要喘气的情形。他还记得吃饭时同事们厌恶的眼光。他还可以支持多久呢?他不敢想,他又不能叫自己不想。可是他不愿意别人对他提起这件事情。

    母亲默默地望着他。她悲痛地想:你为什么要这样固执啊?“不过你总该小心保养身体,”她忍不住又说了一句。她看见他微微地摇头,脸上现出一种无可奈何的表情。她忽然想起来:是我害了他,累了他。她想哭,却极力忍住。“不,是那个女人害他的,”她反抗地想,她竖起眉毛来。

    窗下马路上传来哭声和鞭炮声。一个女人哭得很伤心。

    “哪个在哭?”他忽然用惊惧的声调问道。

    “对面裁缝店里死了人,害霍乱,昨天还是好好的,才一天的工夫就死了,”母亲解释道。

    “这样倒也痛快,何必哭,”他想了想,自语道。

    “你这两天在外面要当心啊,我知道你不会吃生冷,不过你身体差,总以小心为是,”母亲关切地嘱咐。

    “我知道,”他顺口答道。可是他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件事:人死了是不是还有灵魂存在,是不是还认识生前的亲人?

    对这个疑问谁能够给他一个确定的答复呢?他知道这是一个永远得不到回答的问题。以前有人拿这个问题问过他,他还晒笑过那个人。现在他自己有了同样的疑问了!母亲,树生,还有小宣,是不是他们必须全跟他永别?

    他不觉又把眼光射在母亲的脸上。多么慈祥的脸。他柔声唤道:“妈。”

    “嗯?”母亲也掉过眼光来看他。她看见他不说话便问道:“什么事?”

    “我看看你,”他亲热地说。他勉强笑了笑。接着他又说:“小宣后天要回家了,这两个星期里面不晓得他是不是又瘦了?”

    “他的体质跟你差不多。他的脸色也不大好看。补药又太贵,不然买点给他吃也好,”母亲说。她注意地看他。她忽然把脸掉开,立刻有两颗眼泪挂在她的眼角。

    小宣的回来给这个寂寞的人家添了些温暖,至少也多了一个人讲话。做祖母的关心地询问孙儿半个月中的生活情况,功课、饮食等等全问到了。小宣答得简单,这是一个不喜欢开口的孩子。不过祖母的问话必须得到回答,连寡言的人也得讲一些话。

    “你爹这两天常常挂念你,他很想见你。等一阵他回来看见你一定很高兴,”祖母对孙儿说。

    “是,”小宣答得这么短,也没有笑。“这孩子怎么变得更老成了!”祖母奇怪地想。她便关心地问:

    “你是不是有什么不舒服?”

    “没有,”小宣仍旧短短地回答,后来皱着眉头添了一句:“功课总是赶不上。”

    “赶不上,也不必着急,慢慢来,横顺你年纪轻得很,”她温和地安慰道。

    “不过先生逼得很紧,我害怕不及格留级,对不起家里,”小宣诉苦般地说。

    “你这样小,还管什么留级不留级!你身体要紧啊,不要又弄到你父亲那个样子,”祖母痛惜地说。

    他,做父亲的他推开门进来了。口里喘着气,脸色灰白,象一张涂满尘垢的糊窗的皮纸。他一直走到书桌前,跌倒似地坐在藤椅上,藤椅摇动几下,它的一只脚已经向外偏斜了。他不说话,紧紧地闭着眼睛,动也不动一下。

    祖母向孙儿丢了一个眼色,叫这个孩子不要惊扰刚刚回家来的父亲。她带着恐惧的表情望着他。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睁开眼叫了一声:“妈,”声音差不多全哑了。他转动眼珠去找寻她。

    她走过去,温柔地问他:“宣,什么事?”

    他伸起一只颤抖的手去拉她的手。他的手抓到了她的便紧紧捏住不放。“小宣呢?”他拖长声音说,又用眼光去找寻他的儿子。小宣本来站在他的右边,不过稍稍向后一点,可是他的眼光一直在他的前面移来移去,没有能把小宣找到。

    “你快过来!快来,你爹叫你!”她还以为他已经到了垂危的地步,他在向家人告别,她的声音抖得厉害,她的心抖得更厉害,她用了类似惨叫的声音对小宣说。小宣立刻走到父亲的膝前去。

    他用另一只手抓住儿子的手。他注意地看了这个孩子一眼。“你好罢?”他说,他似乎想笑,但是并没有笑,却把眼睛闭上了。两只手仍然紧紧捏住他母亲和他儿子的手。

    他母亲流着眼泪,孩子望着他发愣,他们都以为惨痛的事故就要发生了。“完了,”他母亲这样想,眼前开始发黑。唯一的希望是手始终不冷。

    “宣,”他的母亲忍不住悲声唤他。他的儿子也跟着悲声叫“爹”

    他睁开眼,勉强笑了笑,他的身子动了。“不要怕,我还不会死,”他说。

    他的母亲吐了一口气,紧张的心略微松弛。她忍住泪低声问:“你心里难过?”

    他摇摇头,说:“没有什么。”

    小宣一直不转睛地望着他。母亲柔声说:“那么你睡下罢。我去给你请医生。”

    他松开两只手,摇动一下身子。他用力说:“不要去。妈,我不是病。”

    “宣,你不要固执,你怎么能说不是病?”母亲说“有病不必怕,只要早点医治。”

    他又摇头说:“我不害怕。”他伸手在怀里摸索了一会儿,掏出一张弄皱了的信笺来,也不说明这是什么,就递到母亲的手里去。

    母亲摊开信笺,低声读出下面的话:

    文宣先生:

    同人皆系靠薪金生活之小职员,平日营养不良,工作过度,身体虚弱,疾病丛生。对先生一类肺病患者,素表同情,未敢歧视。但先生肺病已到第三期,理应告假疗养;纵为生活所迫,不得不按时上班,也当洁身自爱,不与人同桌进食,同杯用茶,以免传病菌,贻害他人。兹为顾全同人福利起见,请先生退出伙食团,回家用膳。并请即日实行。否则同人当以非常手段对付,勿谓言之不预也。(后面还有六个人的签名和日期)

    “他们当面交给你的?”母亲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叫工友送来的;小潘起的稿,同桌七个人就只钟老没有签名,”他答道。停了一下他又说:“话自然也有道理,不过措辞不应该这样,有话可以好说,我也是一个人啊”他吐不出声音来了,就索性闭了口。

    “真岂有此理!连信也写不通的人,居然这样神气!大家同事一两年,难道连一点感情也没有!”母亲气得脸通红,过了半天才颤巍巍地讲出这几句话来,她几下就把信撕得粉碎。

    “我说爹不必理他们,看他们怎样对付你!”小宣也居然变了脸色,气愤地说。

    “大家都是同事,为什么你不能在公司吃饭?要说害肺病就那么容易传染,怎么这里的人又未见死绝?哪个心虚,才害怕!”母亲的怒气不能平下去,她继续骂着。

    他摇摇头,很吃力地吐出一句哑声的话:“其实这还是怪我生了不治的病。”他母亲和他儿子都带着惊疑的表情望着他。过了片刻,他又说:“不能怪他们。他们也怕生这种病。真的,他们染到了这种病又怎么办?”

    母亲打断了他的话:“你这个人真没有办法。自己到了这个地步,还去管他们做什么?要是我,我就叫他们都染到这个病。要苦,大家一齐苦。不让有一个人幸灾乐祸。”

    “这对我又有什么好处呢?”他苦笑地说。他的沙哑声使人想到他的喉咙开始在溃烂了。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自语道“我吃杯茶。”

    母亲连忙扶着他,一面吩咐小宣:“你去给你爹倒杯茶来。”

    小宣答应着,很快地就把杯子端了来,里面还在冒热气。他接过杯子看了一眼,愁苦地说了两个字:“开水”然后拿起来就喝。他把杯子交还给小宣,一面小心嘱咐:“小宣,你记住好好用开水把这个杯子洗干净。”他费了大力才把这句话对小宣讲清楚。

    “用不着那样洗。我不怕传染。难道我们自己家里人还要写信逼你吗?”母亲痛苦地悲声说。

    他看看母亲,又看看小宣,然后说:“不过小宣究竟很年轻啊。”接着他又加一句:“我们汪家就只有他一个男丁”他慢慢地朝着床走去。“我躺一会儿,”他到了床前,低声自语道;于是他跌下似地倒在床上了。

    第二天他照常上班。他那件平价布的长衫前后有几块灰白色印迹。他又流汗、又喘气地上了楼,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下来,打开抽屉,拿出了昨天未看完的校样。

    他还不曾开始工作,就觉得精神支持不住。汗不停地出。脑子空空的,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只得咬紧牙关,定下心来,强迫着自己开始办公。

    面前摊开的是一本歌功颂德的大着的校作。他一个字一个字地校对着。作者大言不惭地说中国近年来怎样在进步,在改革,怎样从半殖民地的地位进到成为四强之一的现代国家;人民的生活又怎样在改善,人民的权利又怎样在提高;国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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