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捕快:

    老练的人擅于忍耐。

    精明的人善于等待。

    ——忍耐与等待,本就是成功必须要付出的代价。

    现在陈风可等到了。

    忍到了。

    这时候,屈圆手上的“狗口神刀”、”百忍之刃”、“如花缅刀”乃至“九口飞刀”,全都不是落在铁手手里,就是给打飞、打掉了,只剩下了一柄短短的黑色的飞刀。

    ——那原是铁手用以钉在他头顶震慑住他的一刀。

    他毕竟是个好杀手。

    可惜他遇上的也是名好捕快。

    他一转身,两人就对上了。

    捕快给他一掌。

    他立即还了捕快一刀。

    ——好杀手遇上好捕快,这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陈风那蓄势已久、突如其来的一掌,狗口和沿尚似在千钧一发也险过剃头的法了开去了:那一掌离狗口胸腹前大约还有两寸之遥,其势已止,或许是狗口收腹退身得快,那一掌当然是击空了:

    至少,是没打着打实。

    至于屈圆那一刀,眼看就要刺进陈风的要害上——狗口和尚一向出手都狠,他这粹急中的一刀,戳的是陈风尘的脸!

    一刀刺脸,必死无疑。

    陈风似也没料到在此险境、急变中的狗口杀手,仍能及时、即时也准时的作出反扑回击,而且出手还这般狠辣。

    狗口一刀刺来,陈凤眼看避不过去。

    却在此时:这电光人石的刹那——铁手和小欠眼里所见的情形,竟都有些不同。

    由于陈心欠所立之处,比较靠近瀑布急湍,可能因水雾影响之故,只见好像忽然掠来了一阵风还是什么的,使狗口这一把黑色小刀稍微偏了一们、歪了一歪。

    所以只差一点——那一刀便没刺着陈风那张风尘脸。

    铁手所见的却不文一样。

    他发现了一个“奇景”:

    眼看狗口一刀就要把陈风戳个正着,但就在这刹那间,陈风双双眉之间那一道刀疤也似的悬针纹,突然自在印堂上“跃”了出来,与刀尖相抵了一下。

    当然没有星花。

    也无兵刃交击光芒。

    这只不过是刹间的事:那道:“刀纹”又隐没在陈风满脸的刀纹丛中。

    可是,由于这道匪夷的“刀纹”陡然迎击,狗口那一刀便失却了准头、也落了空。

    不过,一个人脸上岁月的疤印,当然不是兵器,也不可能可以“自动跃出”,像一件趁手兵器,敌住狗口的黑刀。

    所以,铁手在乍见之下,以为夜色大黑,他是看错了,或只是一抹间的幻象。

    连小欠也觉得眼里所见的颇不可置信:哪来的一缕风,竟可吹歪了狗口的刀尖?

    ——若不是看错了眼,那就是看走了眼。

    无论如何,狗口那一刀,如同屈服于现实之下,的确是刺不着陈凤,且不管是为了什么,发生了什么,到底是什么理由!

    两人似都一击不着。

    狗日立即夺路而逃。

    他要走他的路。

    他要命就非走不可。

    他飞身落到一座像狗形的岩石上,只觉一阵昏眩,血气翻腾,口中呈甜,吐了一地。

    但他却不因此停顿。

    他飞掠至亭中,猛吸一口气,只觉五内翻滚,又哇地吐了一口。

    可是他仍强持下倒。

    他翻身而逃,落到刚才混战,突袭的“崩大碗”店门前,却又猛觉一阵折腾,俯身又呕吐了起来。

    他才蹲下去,却又站了起来。

    他扭身逃入店中。

    店后有一条出路——这是他在下手杀人前早已觅好的退路。

    他已入店。

    人已不见。

    他一消失,铁手才忍不住说了一句:

    “陈捕头,你今回出手好狠。”

    陈风那一张脸又布满了刀子:

    “对这种败类,已不必逮着归案,下手难免会狠上一些。”

    小欠没说话。

    因为他听了铁手那句后,就怀疑自己是猜对了。

    于是他缓步走向那狗形岩上。

    那是刚才狗口和尚掠过稍停之地。

    他仔细观察。

    他在看。

    看狗口吐来的秽物:

    那是一滩血。

    血里还有些碎块,仿佛还活动着,象一条条短短肥肥无耻的虫:

    (那应该是断裂了的大肠和小肠吧?)

    他低首走至亭里,凝目而视。

    只见那儿也有一滩秽物。

    一大滩。

    他皱了皱眉:

    那堆是胰脏!

    还有少许的肺和肝!

    他再往店前走去,那儿刚才狗口稍为蹲踞后又强撑入店的地方。

    他这回看得更仔细。

    (那是喉骨,还有这一块一块碎碎团团的,应该是心脏吧?)

    然后他信步入店。

    就看见一具尸首,倒在店的中央。

    一只店里养的三色犬,正自他尸身跨过,还用舌头舔着尸首仍与淌出来的血,见小欠来了,还摇了摇尾巴,汪了一声。

    小欠至此,才点了点头,自语道。

    “敦煌排印掌,打不着人已碎五脏,厉害。”

    死在店里的人当然就是:

    ——负责“杀手和尚集团”南部兵马的“狗口大师”屈圆。

    他死的时候,五脏六腑已无一完整。

    ——他闪得开陈风的一掌,却没闪得了“排印掌”的掌风。

    这时,铁手、麻三斤、陈风已全走入“崩大碗”酒铺的店里来了。

    铁手还扶着个受伤的人儿。

    龙舌兰。

    龙舌兰其实伤得并不重。

    可是她伤在脸,

    所受的伤其实不过在颊上划了一道血口子而已。

    但她也伤在心。

    她是一位敢于闯荡江湖的女侠,出身于世家,自小受到宠护,练得一身好本领,凡事都非常顺意,她也懂得谦虚反省,人也聪明剔透,知晓防范未然,知道充实自己,也颇能洁身自爱,持正行侠,成为京城里一位相当知名、武林中人公认的“女神捕”。

    不过,她这次却失了手。

    受到了挫败,也遭受到敌人的挟持。

    ——偏偏那是一个极其可怕、残狠的杀手。而且一点都不怜香惜玉。

    ——也可能那就是“子女杀手”这种人“怜香惜玉”的方式。他们专以“虐香碎玉”来”怜香借玉”。

    “香”和“玉”遇上了这种人,能保不受虐遭毁,已属万幸了。

    龙舌兰再勇敢、再坚强、再想维持“我是女神捕舌兰”的形象也下顶事了,因为这一刀,正伤在她如花似玉的脸上。

    人都只有一张脸。

    ——对谁而言,青春都只有一次。

    只有龙舌兰却在她风华正茂之际,脸上挫了这一刀。

    她呼痛。

    她哭泣。

    她热泪流落到伤口槽子里去,更使她雪雪呼痛起来。

    她每呼一次痛,铁手的心就痛一次。

    他知道她崩溃了。

    她紧紧的抓住他的手。

    他为她止血。

    他的手仍定。

    ——可是,有谁知道他的心,已乱成一片、撕成七块、碎成千片,扭成一团!

    他宁愿那一刀是划在脸上、心上,甚至脖子上都好,来换去龙舌兰所受的那一刀。

    龙舌兰什么都没说,只抓紧他的手,哀哀而泣。

    他却知道她什么都说了:

    她是为了听他的活,才会吃那么一刀的。

    她是个漂亮女子,这一刀,她挨受不起。

    他对不起她。

    ——那伤口本来说是他的。

    他得欠她一辈子!

    他心里乱,但外表平静。

    而且定。

    许是因为他天生的样貌就气定神闲,本身的气态就云倚渊峙,也或许是因为他感受到一种什么危机,所以他在这心乱、心动、心痛、心里极不好受的时际里,他的外表仍镇定如恒。

    只是别人轻易发觉不出:他眉骨上都布满了汗,汗湿背衫,那不是瀑流飞雾溅湿的,他的手仍然很稳,但运作已有点乱:

    要是不乱,他又怎会才接住了尤舌兰,便伸出手指在她伤口上,痛得她叫了一声,铁手才忙说:

    “……对不起。”

    他见伤口仍在冒血。

    他想捂住它,不让它流血。

    ——一个老练精强的名捕如铁手者,如果不是心乱如麻,又怎会犯上这种失措之举呢?

    他的心虽乱,动作也有失措处,但他的判断力没有减低,说话也很冷静,观察力依然明晰。

    所以他不再追击那剩下的十名杀手。

    ——追击已然无益。

    他们的领袖已殁。

    他不想杀他们,也已无心去抓他们:他的心,已挂龙舌兰的伤口上。

    而今仇已深结:

    若让陈风、麻三斤去抓拿这十名杀手,只怕一定杀而不挠,他不想妄造杀孽。

    他只立即走入“崩大碗”的店子里。他只算是迟小欠一步看见地上那个“五脏尽裂而殁”屈圆之尸首,但可能是第一个发现自店里暗处缓步行出的掌柜老头几。

    铁手向那在幽阁中的老人拱手拜礼。

    “温前辈在‘崩大碗’伏下解毒之药,在下不胜感激。“

    那老人微微颔首,连咳三声,才缓缓的说。

    “没我解药,你也一样能过得了,谢我什么?不要叫我前辈。我不喜欢。”

    铁手微微一怔:“前辈是温六迟:六迟先生还是温八无,八无先生?”

    “老人”“嗤”地不知是不屑是不快的应/哼/笑了一声,干咳着声音,说:“那个与王小石交好的温六迟?他算什么?虽说他和我都是给逐出‘老字号’姓温的人物,可他属活字号‘解毒’一系,我原属死字号“放毒”一脉,本没啥交情。论辈份,我可是他叔父。再说,他只吵过是:起家起得迟、成得迟、婚结得迟、子女来得迟、名成得迟、业立得些而已。我呢?我是‘八无’,无父无母元妻无子无家无定无情无志气——他比得上我?”

    铁手吸了一口气,道:“原来是‘老字号’没家的供奉大老温丝卷八无先生,游夏有眼不识泰山,在此拜见前辈。”

    老人忽尔一阵呛咳。

    咳声掏心呕肺,顺黑夜里令人意悚心寒。

    只听他断断续续的道:“我不喜欢当前辈。要叫,叫我老头。“

    然后他嘿嘿地道:“你今对我执礼甚恭,是不是想要我治好她的伤?”

    铁手居然一个字答道。

    “是。”

    那温老头儿却忽然改了话题,拿了桌上一盏没油灯,蹲了下来,细察伏地而死的狗口杀手,看了一会,又连串的呛咳起来,仿佛肺里都给抽空了,只剩下了阴气与寒气,在那儿价空刀空枪的交迸怒鸣。

    咳了好一会,他才抬头问:

    “谁下的手?”

    陈心欠仍立在那儿,向陈风一指。

    老头忽尖咳一声,道:

    “好一个杀人的捕快,不如去当刽子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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