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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对这种反应十分满足,但她不知道她话中的哪一部分刺伤了儿子。愤怒把悠一从每天过于单调的加减乘除中解放了出来。他感到母亲践踏儿子浪漫幻想的时刻来到了。那幻想对他来说是无望的幻想,他感到母亲的希望,对于他的绝望是一种侮骡。他这样说:“结婚什么的,岂有此理。这房子非卖掉不可。”

    经济窘困的情况被发现了。过去是怕儿子担心,一直瞒着他的。

    “说笑话吧,还有七十万的存款呀。”

    “缺三十五万呢j”

    “计算错了吧。要不就是你贪污了?。

    肾脏病渐渐让她的理性也混进了蛋白。悠一这样理直气壮,反倒驱使地热衷于搞一些小小的又不过分的阴谋。靠康子的陪嫁和悠一毕业后去康子父亲百货店工作的约定,算起来够维持,母亲一方面是想催他早点结婚,一方面即使有些为难也想保住房子。想和儿子夫妇一起住在这房子里,是她多年的凤愿,一向很孝顺的悠一看到这情况,反而陷入了必须赶快结婚的困境。可这回,自负的念头又来充当他的战友了。即使和康子结了婚(勉勉强强确立这个假定时,他夸张地感到了自己的不幸),家庭的经济危机是靠她的陪嫁来补救的情况立刻就会败露吧。于是,自己就会校对方看做不是出于真情,只是怀着卑鄙盘算才结婚的小人吧。不能充许自已有一点点卑鄙行为的纯洁青年,无可奈何出于孝敬母亲的动机希望结婚,但对于爱来说,自然,自己的做法是出于最不纯洁的动机了。

    “怎样做才且符合你的期望呢?”老作家说“我们一起来考虑个万全之策试试。关于结婚生活无意义一点,我来保证。这样,你就可以不负任何责任;良心上不受任何谴责地结婚了。为了你生病的母亲,还是早一点结婚的好。至于钱嘛。

    “阿——,我决没有这种打算。’

    “但是,我听出来了呀。你害伯以陪嫁为目的的结婚,其理由是你管通过什么途径,都无法格足以遮盖住卑俗外表的爱情,传达给太大吧。你是希望所有一切都成为背叛你不情愿进人那结婚生活的结果吧。大体上,青年们都确信,盘算可以通过爱来得到补偿。就像计算过高的家伙那样,总以为自己的纯洁总有什么地方靠得住。你的不安是从你依靠地方的摸糊角落产生的吧。嫁妆赚,作为将来的不时之需,还是存起来。那些钱也救不了急。刚才听你说,有四十五万就可以保住房子,可以在那里迎接新娘了。说了也许你不高兴,这种事情交给我吧。但请对令堂大人保密哟。”

    悠一脸的对面,正巧有一个漆黑的镜台。圆圆的镜面不时撩起走过前面那些人的衣服下摆;稍仰一些的角度,正好从正面照看悠一的脸。讲话时,悠一老是感到,自己的脸不时会盯着自己看。

    俊辅急匆匆地继续往下说:

    “你也知道,我不是那种可以把四十五万随随便便扔给路人的阔佬。我想为你出钱有两条简单的理由。.”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犹豫了一下“其一,你是世上美貌的青年。年轻的时候,我想成为你这样的青年来着。另一条,你不喜欢女人。我现在也想这么做。谁知,一切都是天生的,没办法。我在你身上看到了启示。帮帮我,把我的青春翻个个,再活一次;说白了,作为我的儿子去讨伐我的仇敌。你是独生于,做不了我的养子。请你做我精神上的(啊,这可是禁语!)儿子吧。代替我去凭吊一个迷失方向人的种种愚蠢行为吧。真能这样的话,不管多少钱我都肯花。本来我就不是为了养老而存的钱。作为条件,为了我,你对谁都不要坦白你的秘密。去见我让你见的女人。我真想会会那种看你一限而不动心的女人。对女人不管四条路,你都没有欲望。我会把有欲望男人的举止逐一教给的。我会教你,怎样表现出欲望,又怎样表现冷淡,弄得女人死去活来。你只要根据我的指示行事就可以了。你没有欲望怕人瞧破吗?把它交给我的计谋。为了不让人识破你的秘密,我会设计所有招数的。在万无一失,不打破夫妇安定生活的前提下,让你实际地涉猎同性恋的圈子。你做不到,我会给你找机会的。可必须让那家伙绝不泄密给女人的世界。舞台和后台不能混淆。我带你到女人世界去。我演丑角,给你带路,粉墨登场吧。你演那个不碰女人一指的唐瑞安。以前舞台上的唐瑞安,即使到终场也不演入洞房的。别担心。后台操纵,我

    来积累经验。”

    老艺术家几乎说出了真心话。他在说一事还未写出的作品目录。即使这样还是掩饰住了真情的羞耻。这宛如发疯似的抛撒五十万的著举,恐怕是他的最后之恋,是驱使这强弯之未的老人,在盛夏之际跑到伊豆半岛南端来的恋意,是用来结束可悲的愚蠢行为里的怜悯、失意,是奉献给那十几次傻乎乎抒情之恋的供品。他没想到自己会爱上了康于。他尝到了吃这个禁果所蒙受的屈辱;作为报复,康子无论如何必须成为没有爱情丈夫的妻子。她和悠一的结合,是受俊辅奴役的一种凶残的伦理。必须让他们结婚。即使如此,过了花甲之年的老作家,以前也没能发现自己内部有控制自己意志的力量,这不幸的作家,为了根绝也许还会冒尖的愚蠢行为,不惜抛撤金钱,还要把这钱想像成为了美而扔掉的金钱,难道还有比这更虚假的陶醉吗?俊辅难道是期待着因这婚姻给康子间接带去的罪过,期待着受这罪过折磨的内心快乐的痛苦吗?以

    前的不幸中,俊辅可一次也没有站在犯罪的一方面哇。

    这时,悠一从灯光下的镜子中,看到自己那张年轻漂亮的脸庞。那双忧深的眼睛在俊美的眉毛下面,一直瞪着自己。南悠一体味到了那份美的神秘。这张充满青春活力的曲,这张带有男子气雕琢深沉感的脸,这张具有青铜般不幸之美气质的青年的脸,就是他自己。以前,悠一对意识自己的美感到厌恶,对那种被所爱少年不断拒绝般的彼岸之美,抱着一种绝望感.根据男性的一般习惯,悠一幽闭了感觉自己美的意识。随着眼前老人那一句句赞美词灌入耳膜,这种艺术的毒,这种语盲中有效的毒,

    解开那永恒的禁忌。他允许自己感觉自己的美了。悠一第一次看到了他自身的美,小圆镜里,出现一张陌生而绝美的青年的险,那男子气十足的嘴唇,露出洁白的牙齿,禁不住笑了起来。

    悠一无法解透俊辅那发酵腐臭的复仇热储。

    “你的答复呢7和我订契约吗?接受做我的助手吗?”

    “还不知道。我预感到现在将有连我自己也搞不清楚的事要发生了。”

    美青年梦呓般地说。

    “现在不回答也没关系。决定接受我建议的话,打个电报来告诉我一下,我立刻执行刚才的约定,在结婚仪式上让我为你们祝福。同时也请你按我的指示行动。怎么样?不仅不给你添麻烦,还让你摊上个勾引女人的美名。”

    “假如真要结婚的话”

    “那样的话,一定需要我的。”

    充满自信的老人还了一句。

    “阿悠在这儿吗?”

    隔扇门外传来康于的声音。

    “请进。”

    俊辅说。康子拉开隔扇门,一眼就看到回过头来的悠一。在那张脸上,康子看到了具有够力的年轻俊美的微笑。意识改变了悠一的微笑。青年充满光彩照人的美,像这样值得赞美的时刻,以前从没有过。她的眼睛都被照花了。于是,她效仿那些受感动女人的例子,追不得已地。感到了幸福的预感”

    刚才康子在浴室里洗了头。头发湿着,不好意思去找俊辅屋里说话的悠一。她坐在窗边晾干头发。傍晚从0岛港启航,经过k镇,明天清晨到“月岛栈桥”的班轮进港了。她一边梳头,一边望着水面上那灯火阑珊的入港船只。k町缺少丝竹之声。船进

    港时,可以隐隐约约地听见甲板上扩音器里播放的流行歌曲声,弥漫在夏空里。栈桥上挤满了旅馆向导手上提着的灯笼。不一会儿,靠岸作业时那尖尖的汽笛声,划破夜空,像惊弓之鸟的叫声,传到她的耳朵里来。

    康子想让头发干很快一点,不觉感到了凉意,贴在鬓角上的几根后脑勺的头发,仿佛不是自己的,摸上去像冰凉的青草叶似的。手摸着自己的头发,怎么会产生出一种恐惧感。摸看待干头发的手感上,有一种爽洁的死之感觉。

    “阿悠他到底有什么烦恼,我可一点儿也不知道哇。”康于想。

    “假如挑明了的烦恼,应该去死,一起去死不就得了。我特地把阿悠请到这里来,早就明明白白地下定决心了。”

    她梳理着头发,脑子里出现一连串怪想法。突然一种不祥的念头浮起来:悠一根本就不在俊辅的屋子里,丽是在什么她所不知道的地方。康子站起来,在走廊上一沼小跑。她叫了一声,拉开隔扇的门,第一眼就撞上了美丽的微笑,怎不叫她产生幸福的预感呢?

    “正在聊天?”

    康子问。老作家看着那充满幸福思,歪着头撒娇的样子,心想这已经不是自己的了.转过脸去。他想像着康子70岁后的模样。

    房间里漂浮看尴尬的气氛。这时,就像很多人经常做的那样,悠一看了一下表。9点了。

    壁龛里桌上的电话铃响了。三人向被匕首给捅了一下似的回过头看着那电话。谁也没有伸手。

    俊辅拿起了听筒。立刻把眼睛转向悠一。是东京家里给悠一打来的长途电话。他跑去账台接电话,出了屋于,康子像是害怕和俊辅两人呆在屋里似的,也跟了去。

    不久,两人回来了。悠一的眼里失去了镇定。还没问他就急急地说:

    “怀疑我母亲有肾萎缩的可能。心脏有些衰弱,喉咙口很干。不管是住院还是不住院,说是让我立刻回去。”——心里紧张,并没让他嘴上乱了方寸似地传达着“还说,每天都想着‘要看悠一讨新娘子后去死’。病人可真跟孩子一样。”

    说着,他自己感到了结婚的决心。俊辅也清楚地感到了。俊辅的眼里泛起了喜悦之光。

    “不管怎么样,得马上走。”

    “今晚10点的船还赶得上,我和你一起回去。”

    康子说着,赶快跑回屋去收拾行李。她脚步轻快。“母亲的爱可真了不起哇。”因为难看,从小没受过亲妈妈疼爱的俊辅想。“她不是用自己肾脏的力量来拯救儿子危机的吗?同时不也让悠一实现了今晚上回去的愿望吗?”

    他想着,眼前的悠一也陷入了沉思。看着那低垂的细眉,看着那形成凛凛流线之影的眼睫毛,俊辅感到了轻微的战果。“今晚可真是个奇怪的夜晚啊。”老作家心里说着。“有了青年这份挂念母亲的心思,不用再叮嘱他,给他刺激了。不要紧,这年轻人会按我意志做的。”

    终于赶上了10点启航的船。一等舱已经满了,八人一间的屋子和日本式房间,把两人分开来了。听了这话,俊辅拍拍悠一的肩膀开玩笑地说:“今晚可以保证安眠了。”两人登上船,不久梯子就收上去了。码头上,吊着煤油灯,一个只穿着内衣的男人,向甲板上两三个女人抛去狈亵的下流话。女子们尖声叫着呼应。康子和悠一让这语言交锋镇住了,含着微笑,船渐渐离俊辅远去。

    水面保泛起油沫似的,闪烁着点点微光‘船和栈桥之间,沉默的水

    面无限铺展开去。悄然寂静的水面,像有生命似的,眼看着开阔

    起来。

    老作家的右膝,让夜晚的海风,吹得隐隐有些作痈。神经痛

    发作的痛苦之日,也是他惟一有热情的一天。他曾憎恨过“这一

    天”现在一点也不憎恨。这右膝的隐隐痛楚有时会成为他莫名热

    情的隐居处。他让旅馆的人提着灯笼走在头里,回到了旅馆。

    一星期后,俊辅匆匆迂回东京,接到了悠一承诺的电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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